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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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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轉過神來,當冬冬瞧著了他臉上的驚訝,和眼裡的欣喜,她心頭方落定。 他喜歡它們,她知道,她看得出來。 他交握著雙手,看著他微笑:「那日我瞧了你書,覺得你想的這些方法實在很好,不拿來用是可惜了,便拿去城東找歐陽師傅,問他這些若要做,能不能成。他看了大吃一驚,剛巧那時一些紙坊舊日的工匠也在他那兒喝茶,一聽便紛紛擠過來瞧,師傅工匠們七嘴八舌的對著你這書討論起來,我都還沒說能給多少工錢呢,他們已經開始分工要如何製造這些器具,有師傅當下就奔出去找了石匠和木工,幾位師傅全都比我還要熱切,對你的設計讚不絕口,你還沒提,他們已經急著問我,你何時要重開紙坊,我明說了咱們沒多少錢,不一定能將這坊做成,他們卻全都說,錢不是重點,這些砌磚台、大灶,造大鍋、水槽、蓋屋、架水車的活兒,他們都各有擅長,造這坊,不收錢。」 他啞口無言,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冬冬上前,撫著他的心口,道:「你那般待人,人也看在眼裡。你為他們賣臉,他們都知道、都曉得。你帶人帶心,敬老者、尊師匠,真要忙起來,還同他們一塊兒做活。坊裡的人都說,你一個少爺什麼樣的活兒也肯做,旁的人哪能不跟著動手?好些老師傅也說,就連你爹你爺爺,都沒你這般憂心,把他們都當成了自己人。他們敬你,比敬父母官更多,比敬你爹你爺爺更重。」 這話,教他心更熱,喉更緊。 冬冬瞧著他,柔聲再說:「阿遠,我知你喜歡造紙,你對這活兒用了心,我是你妻,無論你是同我賣豆腐,或者再來造紙,我都不在乎,可我希望你活得開心——」 「我只要同你一起,便開心了。」他告訴她。 她羞怯一笑,道:「我知道,可你要想,易家雖然重蓋了紙坊,但規模卻小了許多,所有老弱病殘,即便手藝再好,他們全都再不雇傭,你若重新開坊造紙,不只你自己開心,還能讓大夥兒都有口飯吃,這是兩全其美的事,何樂而不為呢?是不?」 易遠垂眼看著她,只覺喉緊心熱。 「你……真不介意?」 「當然不。」她搖著頭,撫著他的臉,柔聲說:「我是你妻啊,不管你是不是少爺,會不會與我一塊兒賣著豆腐,你都是我的天、我的地,我雷冬冬的夫君。只要你不遺棄,我就會當你的冬冬,永遠都當你的冬冬。」 那是他說過的話,他曾有過的要求。 他屏住了氣息,只有淚盈眶。 「阿遠,我愛你,生如此、死亦然。」她捧著他的臉,踮起腳尖,親吻他的唇,微笑悄聲承諾:「這一生,我只想與你,就與你,一起相守到白頭。」 這整間屋,都是她的心,她的意。 她不只想與他一起,還想他活得開心。 還以為就他愛得深,誰知她情也真。 難以自已的,易遠伸手擁抱她,將她深深緊擁,久久,無法鬆開手。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淚浸濕了她的肩頭,教她心疼又不舍。 待得他回過氣來,他方退了開,嗄啞的問。 「姓秋的一早來,便是與你說這個?」 「嗯,他來替歐陽師傅傳話的。」她瞅著他,心疼又好笑的道:「我本想過兩天,等所有的事情都上軌道了,再給你個驚喜,才瞞著你的,誰知你竟吃起他飛醋來……」 他微窘,滿眼的尷尬,啞聲再道歉:「對不起。」 她撫著他的唇,握著他的手,羞澀但溫柔的道:「沒關係,可我不愛你把自個兒折磨,你自個兒不覺痛,我在旁卻看了也痛。」 輕輕的,反握住她的手,他垂眼同她承諾,「再沒下回了,我以後,什麼事也同你說。」 冬冬揚起嘴角,露出甜甜的笑,道:「那你先同我說,這些器具要怎麼用,好不好?」 「當然好。」 他笑著點頭,心甘情願的牽握著她的手,帶她走遍整座坊,告訴她每一個器具是做什麼用的,如何操作。 冬冬笑著看他比手畫腳,親自示範操作那些器具,神采飛揚的解說著,知道自己這回做得沒錯。 他熱愛這個工作,而她熱愛看他認真的活。 然後,他回到她身邊,親吻她,將她緊擁。 她笑著伸手回報著他,知道自己此生,只要有他,便再無所求。 深深的夜,雪悄悄的落。 暗夜裡,男人躺在床上,只聽得見懷中小女人的呼吸。 歡愛過後,她便力竭睡著了。 寒冬裡,她偎著他,小手擱在他心口。 他瞧著她秀麗的面容,不禁伸出大手,小心的將她臉上的髮絲掠到而後,以指腹輕撫著她的臉。 從島上回來之後,她一次也沒提過那時發生的事,甚至沒有同他問,為何他懂得如何封印她的耳朵。 他知道,她仍驚魂未定,仍畏懼自身的變異。 有時候,他會看見她出身的盯著自己的雙手,甚至會一再對著水缸裡的水,藉著天光,撫著眉宇之間,好像生怕一不小心,那兒的白鱗,便會冒了出來。 而打那天起,她就可以閃避著城外的洞庭湖,就連去應天堂送豆腐,她也不肯多瞧那湖一眼。 可是,宋應天三日前就回來了。 他已經聽說,他相信她其實也曉得。 她總是送豆腐去島上,一回爺沒落過。 出島之後,他曾去找白露談過,她與姓蘇的,同他說了些事,可有些事,只有宋應天知道。 他知她爹,希望他一輩子都瞞著她。 可他不想她往後的日子都過得那般心驚膽戰。 撫著她的小臉、她的眉心,易遠凝望著她,深深知道,他再不能瞞她,無法將那事同她瞞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他,只為他,他妹辦法同她爹一般,把事情全都瞞了。 他伸出手,將她摟進懷裡,深深的吸了口氣,閉上眼。 他要與她一起,哪裡都行,哪兒都可以,只要與她一起便好。 翌日清晨,他起床陪著她一塊兒做豆腐,但提早收了鋪子,見他收了店招,冬冬微愣,這時候還早,還未到午時呢。 可他一直走到了她面前,看著她說:「冬冬,宋應天回來了。」 她一怔,半晌,才道:「我知道。」 「我陪你一起去島上送豆腐吧。」 「島上的屋毀了,少爺……還回島上嗎?」她露出虛弱的微笑,問。 「白露說,她教人把屋重建了,少爺還回島上住。」他定定的看著她說。冬冬瞧著他,遲疑著,猶豫著,可他朝她伸出了手。 她望著眼前的男人,看著他堅定的眼,終於還是走上前,把手給他。 「別怕。」他告訴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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