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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不想他鬧出人命,冬冬抬起小手,撫上了他的心口,小小聲的說:「易遠,他就只是滑了一跤,不小心撞到了頭,摔壞了腦子,才會胡言亂語。」

  聽到這話,大堂嫂終於忍不住上前,哭著替沒用的丈夫求情道:「對對對,易遠,宗堂只是滑了一跤,摔倒了腦子才會胡言亂語,真的真的,我拜託你……拜託你……咱們的兒子練達才三歲、才三歲而已……他需要他爹的……你饒了他……我保證他以後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敢了……」

  聞言,他仍是沒有鬆手。

  冬冬更加靠近他,悄聲開口要求:「別這樣,別是……因為我……」

  她黑眸收縮,見她堅持,這才因為她的要求,猛地鬆開了手。

  易宗堂像攤爛泥般軟倒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的猛咳著,大堂嫂立時含淚撲了上去,趕緊替他拍背順氣。

  易遠垂眼冷睨著他,以平靜得異常恐怖的聲音,開口警告。

  「以後你要是再敢碰冬冬一下,即便是她的一根頭髮,不用她動手,我定會親手打斷你全身上下每一根骨頭。」

  說完,他在沒看那廢物一眼,攬著冬冬就轉身離開。

  女人,伸手點亮了燈火。

  火光照亮一室,讓滿室添上溫暖的顏色。

  「今兒個,我去了趟紙坊,幫你拿了些冬衣過去,你要是在那兒弄濕了衣,便能替換,還順便幫你稍微收拾了一下。」

  女人說著,替他泡了壺熱茶,扯著嘴角,喋喋不休的笑道。

  「坊裡的人都知你那兒亂呢,害我都為你不好意思起來了。」

  男人看著那小女人把茶杯塞到他手裡,又跪在他身邊替他脫鞋襪。

  「對了,我還遇到了好幾位熟人,有人說他家從我爹那時就開始和我爹買豆腐了,還有個大娘和我要五香豆干的配方……」

  打從進了門,她就嘴角含笑,叨叨絮絮的說著今天出門遇到的事,她幫著他退去大衣,為他送上熱茶,替他脫去鞋襪。

  在這之中,她那張小嘴就沒停過,可從頭到尾,她卻始終垂著眼。

  「我還幫你把一些髒掉的衣物收了回來,那些書我都放上書架了,我抄了書單給你,就擱在你桌上,你要是找不著,照著那單子上的分類瞧就能找著了。啊,瞧我,真是的,就囉嗦個沒完,你餓了吧?我去廚房幫你弄些菜——

  當她試圖要轉身時,他就忍不住握住了她的小手。

  他這一握,終教她住了嘴,他能感覺她微微一顫,可沒將手收回。

  易遠知道,她一直說話不停的叨絮,不斷的找事情來做,只是在遮掩緊張,只是想轉移話題,想掩飾她藏也藏不住的驚與懼。

  可即便如此,他仍能看見她在點燈,倒茶,脫鞋襪時,小手那止不住的顫。

  就現在,他握住了她,依然能感覺她那幾不可見的微悸。

  心,莫名緊縮著。

  衣袖下,她似豆腐般柔嫩雪白的皓腕上方三寸處,有著鮮明的五指紅印,教人看了觸目驚心,那可惡的混賬是如此用力,才會隔著厚衣服也留下這麼清楚的指印。

  惱恨的火氣又再上湧,他方才真該當場就掐死那色欲熏心的混賬!

  牽握著她的手,他伸手從桌案旁的匣子裡翻出傷藥,將蘇小魅的傷藥,小心翼翼的敷上那可怕鮮明的紅痕。

  「沒……其實沒看起來那麼嚴重的……」

  她沙啞的聲小小,輕輕的飄入了耳。

  「我爹會武,教過我小擒拿手,方才我太緊張,一不小心用力過了頭,才會卸了他的手……」

  他抬起眼,看見她終於也抬起了眼,嘴角還有硬擠出的笑容。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能瞧見她眼中殘留的驚悸,能感覺她手上傳來的戰慄。

  他知道她有多害怕,小時候被欺負的陰影,在她心中始終不曾消散,所以至今她上街還是會忍不住靠著邊走,還是會盡力的不引起他人的注意。

  這一刻,他真恨兒時那個蠢到極點的自己,恨當年不懂事的他不曾阻止別人欺負她,不曾阻止那王八蛋嘲笑他。

  「我很抱歉。」他下顎緊繃的和她道歉:「我知道他是什麼德行,但我以為這麼些年他也該長了些腦袋,我沒想到他竟然蠢成這樣。」

  說著,他垂眼繼續幫她上藥,啞聲承諾。

  「我保證不會再有下回了。」

  冬冬坐在他前面,瞧著眼前溫柔的替她上藥的男人,只覺得心微顫。

  殘留心中的驚怕,在他為她上藥時,緩緩的消了,被他輕柔的撫觸,抹去了她心上的恐懼,取而代之的,卻是因他而起的心疼與不舍。

  他緊抿著唇,眉心微擰,因為未退的火氣,他整張臉都緊繃著,就連額上的青筋也從方才在回廊上暴起後就沒有消退。

  他那冷硬的神情,那藏也藏不住的疲憊,那為她而起的惱怒和心疼,都揪抓著她的心。

  帶回神,她已主動吻上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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