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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刹那間,她突然害怕起來。

  她聽不見聲音,看不見車外的景物,她所能僅見的,就是她一身的紅裙,和握緊團扇的手,與露出裙擺的丁點繡花鞋尖。

  一切都是如此虛幻不真實。

  她甚至不知道穿在腳上的這雙繡花鞋是哪兒來的,她從來不曾有過繡花鞋。

  那一刹,驚慌上了心,她聽不見,也瞧不見,莫名的恐懼攫住了她,眼前遮住一切的扇忽然教她喘不過氣來,即便白露說過得在交拜之後,入了洞房方可卻扇,她卻仍慌得想挪開扇,瞧清一切。

  可就在這時,一隻大手覆住了她揪緊喜裙的小手。

  她一怔,低垂下眼,看見那只手。

  那大手沒有急著抓握,沒有匆忙的拉著她下車,只是輕輕的覆著她因為太過緊張,用力到發白的小手,那只手有些黑,比她的手要大上快一倍,指腹與虎口,都長著繭,手背上還有一道被燙傷又癒合的舊疤。

  那不是一雙養尊處優的少爺該有的手,可她認識的少爺,卻有個人,有著這樣的一隻手。

  那大手十分厚實,且無比溫暖。

  她知道,那是他。

  他沒有催促她,只等著。

  恍惚中,她能看見他的臉浮現在腦海,看見他張開的嘴,對她說。

  別怕。

  看著他穩定的大手,她能瞧見他溫柔的眼。

  不怕。

  她幾乎像是聽見了他的聲,可她當然是沒聽過他的聲的,她聽不見,但那聲迴響,如此清楚,在心中回蕩。

  慌亂的心,莫名的安定了下來,暖暖的,她鬆開了揪緊喜裙的手。

  那只大手至此,方輕輕的攏握住了她的手。

  她讓他領著下了車,又讓他領著進了門,讓他示意她在該行禮的時候行禮,讓他在交拜後領她入了房。

  然後,他終於輕輕握住她持扇的手,往旁挪開,除卻了遮住她容顏的扇。

  至此,她方才瞧見了他。

  大紅雙燭在桌上燃著,照亮一室,也照亮了眼前的男人。

  他垂眼凝望著她,抬手輕撫她的容顏。

  他的手好暖,那麼暖。

  冬冬屏息的仰望著他,看見他開了口。

  「你好美。」

  莫名的羞,湧上心頭,染紅雙頰。

  他把她手中的扇取走,擱到一旁桌上,拎起酒壺,在一對讓荷葉相擁抱的白玉杯中倒了酒。

  白玉杯雕刻精美,形似洞庭荷花,花瓣片片幾能透光,他將酒平均分倒在其中,方將其拿起,遞了一隻杯給她。

  這是合巹酒,白露同她說過了,喝了酒,她與他便是夫妻了。

  冬冬臉紅心跳的接過了手,才要湊到唇邊,他卻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她微訝瞧著他,一時間,還以為他反悔了,豈料他輕拉著她持酒的手,來到了他自個兒唇邊,張嘴緩緩輕啜了一口。

  冬冬臉更紅,他已將自己手中那杯,遞到她唇邊。

  她羞澀的張開了嘴,讓他把酒杯微傾,喂她喝酒。

  這酒入口即順,微甜,還帶著花香,入了喉卻又在腹中熱辣了起來,讓心跳更快。

  「這就是合巹酒?」因為緊張,她開口詢問。

  他沒答,只凝望著她,就著她手中的杯,再喝一口。

  她以為他想她再喝,才要張嘴再喝一口,他卻在這時將手中的酒杯從她唇邊收回,擱到了桌上。冬冬又是一愣,才抬眼,他已垂首俯身,吻住了她的小嘴。

  跟著,她只覺一股香甜暖流入了口,那是酒。被他溫熱的酒,他更羞,卻不由自主的咽下了那酒。

  他伸舌舔吻著那如露水般懸在她唇上的酒珠子,看著她粉頰紅如胭脂,方稍稍退開,撫著她熱燙的小臉,告訴她。

  「是的,這就是合巹酒。」

  冬冬羞怯的垂下眼,又抬起,悄聲再問:「所以,我們是夫妻了?」

  他黑眸微暗,緩緩說:「還不是。」

  「不是?」白露明明說了,喝了合巹酒就是了。她困惑的看著他,問:「還有什麼要做的嗎?」

  「還得洞房。」他嘴角噙著笑,說。

  這句,教紅霞又上了雙頰。

  「噢。」冬冬又羞又窘,輕輕應了一聲,只道:「我知道,我沒忘,我只是以為我們……已經……」

  話到後來,她臉紅的再說不出口,不由得咬著嘴唇,低下了頭。

  他伸出手,抬起她含羞帶怯的小臉,問:「你替我解衣,好不好?」

  解衣?

  她眨了眨眼,領悟過來。

  「噢……好……」

  這是她本來就應該做的事,冬冬被他一提醒,忙面紅耳赤的上前伸手替他寬衣解帶,可一雙小手卻因為緊張而虛軟,腰帶因為寬大,結也簡單,她試了幾次才解開,但衣內的衣帶卻細而長,她解了好久,才解開一個,等她替他褪下外衣,手心已緊張的微微出汗。

  因為已入冬,他這新郎官的喜衣也比較一般厚重,外衣一脫,她便能清楚感覺到他的體溫包圍著她。

  要解衣帶,她必須站得更近,近得連他身上的味都鑽鼻入心,冬冬低頭垂眼,害羞的繼續替他寬衣,只感覺到自己心跳跳得飛快。

  當她解開他裡衣的第一個結,她感覺到他抬手拆下了她發上的一支簪。當她解開他裡衣第二個結,他又悄悄摘下她發上另一個簪。

  這下,教她更加不敢抬首,只感覺到長髮緩緩傾泄,感覺到他熱燙的鼻息,拂過她的額,她的發,她的耳,落在她無所遮掩赤裸的頸項上。

  她的手抖的更厲害了。

  然後,她解開了最後一條衣帶子,鬆開了他的衣,抬起微顫的手,將他的裡衣敞開,褪下那厚實的肩頭。

  上回,燈是熄的,沒點上燭火,她什麼也沒瞧清,可這一次,雙喜紅燭放著光明,將一切照的清楚明白。

  他頸上的喉結,強壯的胸膛,結實的腹肌都一覽無遺,她甚至能瞧見他皮膚的紋理,和在小腹上往褲頭裡延伸的些許黑色毛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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