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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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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要吃的嗎?他該不會吃飽就忘了要帶走的吧?她瞧他一副餓到的模樣,還特別另外多做了一些他喜歡的菜色擱進去呢。 冬冬回屋將食籃擱邊上,繼續招呼來店裡買豆腐的客人,可一晌午,心裡卻一再犯著嘀咕。 那男人挑食得很,雖然沒得挑時他乾糧也啃得下去,可上回他出遠門吃了幾次,回來後非但整整瘦了一大圈,還對著她叨念了好一陣子呢。 她轉過身看著那食籃,心裡又冒一句。 話說回來,就算他忘了又如何?易家又不是沒廚子。 她轉回來繼續收拾東西。 可他深秋時最忙,幾乎都往紙坊裡,又不回家。 她忍不住再轉身往那食籃走去。 但紙坊也有廚子啊,易家紙坊供午膳的,她知道。 她停下腳步,又轉身。 不過,她也知道,那男人挑食啊。 她又停下腳步。 可惡!瞧那傢伙把她攪得像陀螺似的,轉得她頭都暈了。 她大步走出門去,開始收拾外頭的桌子和蒸籠,清洗屋裡的鍋碗瓢盤和煎台與鐵鍋,可煩亂的思緒在心中百轉千回,擾得她怎樣都無法靜下心來。 那傢伙平常是不會大清早上門的,今兒個不知是怎麼了,大白天來找她就算了,還怪裡怪氣的,竟替她擦臉—— 想起方才他的行為,她小臉瞬間暴紅起來,反手壓著唇,卻還是感覺他熱燙的氣息像是仍在唇上。 他沒碰著,她知道,可幾乎就要碰著了,像是已經碰著了那般。 她應該要推開他的,這不像上回,不是拉握著手而已。 但是、但是……在那個當下……她就是…… 無法將他推開。 她甚至忘了外頭還有客人,忘了人們會看到這曖昧的情況,會將這流言傳大老遠去,可在那當下,她什麼都忘了,只能看著他、感覺他,感覺渴望在胸中彙聚、發熱。 該死,雷冬冬,別胡思亂想。 他不可能對她有興趣,易家的少爺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他八成是逗她的,過去六年,他偶爾也會故意開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可這真的不好笑。 也許他只是因為一時心煩,所以才變得這麼怪。 沒錯,定是這樣,那男人心煩時總會做奇怪的事。 當年他會喝醉倒在她家門板上睡覺,就是因為起書樓這事不得支持。 她改天得和他說說這事不好笑,要他就算想開玩笑可也得適可而止。 她將那易家少爺從腦海裡揮開,把大鍋搬到後院去刷洗,等她收拾、清洗完所有的東西,日已過午。 她回屋擦手,又看見那食籃,心裡莫名又嘀咕起來。 她答應他會讓他帶走的,況且人人都知道他要外帶,就算她送去紙坊,應該也惹不起什麼閒言閒語。 可午時已過,都未時了,就算她現在送去,他八成也已經吃過了。 她這會兒送去還不白費功夫? 心煩意亂的,冬冬轉過頭去把要做豆腐的黃豆挑揀過,再泡進水缸裡,做豆腐的黃豆要比做豆腐的黃豆多泡好幾個時辰,這一忙活,又搞了一個時辰。 可即便知道他大少爺的肚皮輪不著她擔心,可不知為何,眼前卻浮現他今早最後悶悶不樂在那兒吃東西的臉,明明挺不開心的,也吃了好些東西了,他還是默默將那些食物吃得一乾二淨。 為啥呢? 她瞧著那食籃,心裡清楚知道答案。 他餓壞了。 易家紙坊的木招牌,在這縣城的商街上是最大的。 只要一走進這商街,老遠就能瞧見那掛在易家紙坊樓房上,用千年紫檀刻的招牌;傳說那招牌還是書法名家王羲之,好幾百年前替易家提的字呢,還有人大老遠來,就為看這招牌一眼。 人都說,易家造紙,已是好幾百年,易家的紙是又精又美,雖經過幾代的起起落落,易家紙還是一脈傳承的到了現在。 易家這在縣城的樓,聽說在前朝就起了,中間雖燒過一回,但也給木匠修了回來,這樓人說也都有百年以上的歷史,蓋樓的木頭用得當然也是上好的楠木,雖因長年的使用而不再嶄新亮麗,可百年的歲月只讓其風華更顯,像個穩重的大爺,堂堂的坐在街市上,讓人經過都不得不瞧它一眼。 提著竹籃,冬冬遠遠就瞧見易家紙坊大門內外有好些人進進出出,雖然因為已近黃昏,來買紙買書的人已經少了些,不再擠得人喘不過氣,但那百年老店內依然仍有十來位客人。 她停在對街,遠遠望著那棟黑森森的樓,不禁有些躊躇。 雖然兒時易遠曾帶她來過這兒,但那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小時候她瞧這屋好大,不禁有些畏懼,本來她還想這會兒她也大了,這樓看來應該會小些,誰曉得現在看來,它依然顯得十分巍峨莊嚴。 一瞬間,她真有種想掉頭回家的衝動。 可想想她人都來到這兒了,就這麼回去,總覺有些窩囊;況且她又不是做啥虧心事,做啥要回頭? 反正,她只要進去,把食籃交給店裡的人,說這是他們家少爺忘記帶走的食物不就得了? 省的她每回瞧見這食籃,心裡便要嘀咕一回。 思及此,她深吸口氣,一咬牙,抓緊了手中事先寫好前因後果的字條,啥也不再多想,便硬著頭皮,快步朝紙坊那寬敞的大門走去。 她一跨過門檻,紙坊裡的紙香便迎面而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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