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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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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易少。 即便明知他裝作不識得她,即使他傷了她的心,她還幫著他顧面子。 易少要買塊豆腐嗎? 她笑著,幫他圓謊,可恥的謊,可惡的謊—— 心口一熱,沒再多想,他大步上前,來到大街她身邊蹲下,替她撿拾其他幾文錢。 瞧見他的身影,她一愣,抬起頭,呆看著他。 他凝望著她,把那幾文錢擱到她手心裡,和那幾枚銅板放在一起,開口道歉:「對不起。」 她驚訝的看著他,那烏黑的大眼裡,瞬間盈滿了水光,可再一次的,她眼兒彎彎,嘴角也彎彎,露出好甜好甜,如沐春風的笑。 那一刹,他的心,大大力的跳動了一下。 是那個時候,在那個時候,他才曉得,他喜歡她,真的喜歡,不只朋友那般。 心,怦怦然的跳,跳得又急又快。 他要再同她說話,身旁卻有高大黑影籠罩,他抬首只見她爹。 冬冬瞧見爹,飛快站了起來。 「怎麼回事?」男人垂首問。 「少爺們同我買了豆腐,錢掉了,易少幫我撿了起來。」冬冬仰頭答。 男人聞言,這才把視線移到他身上,客氣卻冷淡的道:「謝謝易少。」 易遠站起身才要說話,那男人卻裝沒看到,牽握起冬冬的手,走回驢車去了。 冬冬上了車,臨走前回過頭,小臉微紅,怯怯的笑著,偷偷和他揮了兩下手。 他抬起手也揮了兩下,只見客棧酒樓前,那些跟屁蟲愣看著他。 他冷眼瞧著他們,清楚知道,他們從來也就不曾真當他是朋友,他是個蠢蛋才會因為這些人的觀感而冷落她。 他招呼一聲不打,轉身就走了。 那日,他本想再去找她,誰知回到家才發現娘在坊裡昏倒了,大夫來看,說她操勞過度,須得休養生息。 混亂之中,他被趕鴨子上架的接手了家業。 那幾個月,他忙到昏天暗地,不知年月,可越是忙,總越想見她。 但他抽不出空,常常一日忙完了,他終有空去到她家時,已是三更半夜,他把書擱在門口,知她會曉得是他送的。 可有一天深夜,抑或清晨? 他其實不知那時到底多晚,還是多早,只知天仍深黑,他倦累已極,可依然拿著包好的新書來到雷家,卻見她爹已打開了門,點亮了燈,站在那裡。 等他。 他從沒想過竟會遇見這男人,一時間,有些忐忑,可仍硬著頭皮走上前。 「雷叔。」 「易少,這麼晚,有事嗎?」 男人因要工作,已卷起了衣袖,肩上掛著一長條白布,黝黑的臉沒有一絲表情,只用那雙淡漠的眼看著他,可這人言語雖然客氣,卻沒一般人見到他時,會有的怯懦與謙卑,反倒是他自個兒,也不知為何,被這麼一問,莫名緊張。 身為易家少爺,他少有緊張時候,可這回,卻無端汗濕了手掌。 該死,不過是個賣豆腐的,他還怕了他嗎? 一時間,有些不甘,他挺直背脊,直視著眼前這高大的男人。 「我來送書。」他將手中拿油紙包好的書,提拉起來。「給冬冬的。」 男人垂眼瞧著那油紙包,然後緩緩將視線往上拉到了他臉上,可卻半晌也沒伸出手,只平淡開口。 「易少客氣了,小女近年已從少爺那兒收了不少書,多到她床頭都擱不下了。這書,也是要錢的,易少還是自個兒將書收著,小女將來若想看書,自會攢錢去買。」 「這是送她的,我又沒要收錢。」他微惱,擰起了眉:「我又不差這幾文錢。」 「幾文錢,那也是錢。」男人仍沒抬手收書,只冷冷的看著他,道:「易少對小女好,雷某自是知道,可易少的好,小女受不起。」 「你什麼意思?」他臉一沉,垂下手,冷聲質問。 既然他問了,男人乾脆把話說清楚:「小女只會賣豆腐,也只須白豆腐,不需再更多字。」 「識字有啥不好?」易遠憤憤不平的問。 「懂得多了,就會想要更多,無法安於現狀,可小女耳有殘疾,一生一世皆是如此,她若懂得太多,只會徒增此生痛苦,與其痛苦一生,還不如傻一些、笨一些,安安穩穩、平平順順的過日子就好。」 聞言,他真的怒了,衝口就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保她一生!讓她今生今世都開心平安!」 「保她一生?」男人不喜不怒,只看著他問:「你憑什麼?」 「就憑我是易家的少爺!」 他斬釘截鐵、擲地有聲的話,震震回蕩在黑夜中。 聽到這句話,旁的人都要信服了,可偏生男人只雙手抱胸,一臉冷漠的垂眼瞧著他,冷聲道。 「是,你是易家少爺,所以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你爹留的,你娘給的。易家是家大業大,那是因為你祖上庇蔭,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再多的萬貫家財,也會有用光的時候,再好的生意,也終有垮掉的一天。從小到大,你親手攢過一文錢嗎?如果哪天易家生意垮了,你自個兒都顧不過來,還能保冬冬一生一世嗎?」 這席話,如一桶冷水,當頭就潑上他臉,教易遠臉色不變,可偏偏這男人說得有理,這些日子接手了家業,他確實察覺到自己的不足,雖然他讀過書、練過武,可他發現他和那些紈絝子弟其實沒什麼不同,他們全都對自個兒家裡的生意不通不熟,都只是會從家裡拿錢揮霍,沒用的敗家子、二世祖。 而且,非但合作的商家這般想,就連他底下的人,也都這樣認為,只是他們礙于易家權勢,從來不敢真講出來。 被人這樣不留情面、赤裸裸的當面點出來,那還是頭一遭。 一時間,有些惱羞成怒。 直視著眼前的男人,他握緊了拳,憤懣的道:「你怎知易家不會在我手中更加興盛?不過就是錢,我若想攢,還怕不手到擒來!」 「若然如此,屆時你若想用自己攢的錢送小女多少書,雷某都不會攔著、不會擋著。」男人冷冷瞧著他,說:「在此之前,我想易少就先請回吧。」 他緊抿著唇,額冒青筋的怒瞪著這姓雷的,雙拳握得死緊。 男人朝前平伸出手,掌心向上,擺出請回的手勢。 易遠長這麼大,哪吃過這種閉門羹,他氣得緊抓著那包裹掉頭就走,一路咬牙切齒的走了幾間屋,想想又惱火的轉身快步走回來。 那男人已回屋開始推那磨黃豆的石磨,看見他,黑臉一沉又走出來,他等那男人跨過門檻,就見那包裹再遞伸過去,冷著臉說:「冬冬等著本新書等很久了,我答應過要送她的,我都已經拿來了,你要就拿走,不要就扔溝裡去!」 男人盯著他半晌,還是不動。 他怒瞪著那傢伙,只道:「你看著,我易遠終有一天會在嶽州城起樓,我若做不到,絕不會再來這!可我若做到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他衝動的說了自己的要求。 姓雷的眉一挑,用那雙沉沉的黑眼盯著他,盯到他覺得自己頭臉耳手都熱了起來,然後姓雷的大笑出聲,笑得他又氣又惱,幾乎想沖上前去痛揍這男人一頓,但那男人笑著笑著,一張嘴卻越來越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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