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黑潔明 > 小暖冬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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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珍惜他這個得來不易的朋友。 他十六,她十三那年,他娘病了,他接手了家業。 那之後,他沒再來過,但每當易家紙坊裡有新書印行,她總能在家門口發現一本用油紙包好的新書。 然後,有一天,油紙包沒再出現了。 她知道,朋友的緣分,終究還是走到了盡頭。 偶爾,她會在街上遠遠看見他的身影,她也就只遠遠的看著,想著兩人之前,曾經有多麼熟悉,曾經也是朋友。 一年兩年過去了,三年四年過去了,曾經的熟悉變為陌生,她從小丫頭,變為姑娘,他則從小霸王,變成城裡舉足輕重的紙商。 她原以為,他與她之間,不可能再有什麼交集。 因此當她十七那年冬,她再次和他於街上撞在一起時,她真的沒想過他會認得她,所以她道了歉,便轉身離開,沒有多加攀談。 誰知他卻追了上來,拉住了她。 「冬冬。」他在她抬頭時,擰眉看著她說:「幹嘛裝不認識我?」 她眨著眼,愣看著他。 「我是易遠啊,你忘了?」 她沒忘,她一直記得他曾對她的好。 「教你寫字的那一個。」他說。 「我知道。」她滿臉通紅的看著他,道:「我只是以為……我不知道你記得我……」 「你開玩笑吧?」他不可思議的看著她,面露不悅,「我怎麼會不記得?」 她愣住,以為自己看錯,想回問,卻又發現他抓著她的舉動,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忙提醒他道:「你不是在談生意?你朋友在找你了。」 差不多在這時,他的同伴也走了上來。 如她所料,他回頭一看,便鬆開了收,她心頭微緊,無端又抽疼,怎知他卻又回頭,瞅著她說。 「晚點我去找你。」 沒等她反應,他就轉身朝友人走去,一同回到了那棟名聞四方的悅來客棧。 她呆看著他,久久無法回神。 那一日,她回到家,坐立不安的收拾著東西,重複挑了好幾次黃豆,直到夜深,才發現自己竟然真的在等他。 晚點我去找你。 他說。 她無聲自嘲的笑著,人家那只是說說而已呢,都三更半夜了,就連貓兒都睡了,就她傻傻的當真。 冬冬壓著心中莫名的悵然與失落,掩上了門,拉上了閂,洗了手腳,吹熄燭火,合衣躺了上床。 窗外明月高掛枝頭,月旁有著淡淡的一圈月暈,她閉上眼,教自己睡,卻難掩胸中的悶。 那一夜,睡得昏沉不安,丑時剛過,她就爬了起來,準備將泡好的黃豆拿來磨,誰知才剛開門,就見他靠坐在她店門口睡覺,她門一開,他就往後倒了進來。 她嚇了一跳,怕他磕著了腦袋,忙跪下來伸手去接他的頭,剛剛好即使用大腿和雙手接住了他。 「你怎在這?」她驚疑不定的問著那張開眼的傢伙。 「昨夜我和人應酬,過來時你已經睡了。」他枕在她大腿上,往上看著她,傻傻的笑著:「我想你起得早,等一會兒你就會醒了。」 因為是倒著的,他說的話,她只懂了一半,可一半也就夠了,他滿身的酒氣,一嘴酒與蒜、肉和魚的口臭,這補足解釋了另一半。 他閉上因酒醉浮腫的眼,喃喃道:「我好累,再讓我躺一下,一會兒再叫我。」 這男人可知他現在是枕在她腿上的? 她傻眼看著他,可他已經開始打起呼來。 老天,雖然現在才丑時剛過,街上沒人行走,可等天亮就不是這回事啦。 要讓人瞧見他睡她腿上,那可不是三言兩語的閒話能了事的。況且,他整個人可是躺在門檻上的,這裡睡能舒服嗎? 她不得不將他扶坐起來,拍著他的臉道:「易少,你醒醒,別睡這,要睡你回家躺床上睡啊。」 他睜開惺忪的眼,瞅著她咕噥。 「你說什麼?再說一次,我看不懂。」她困擾的道。 「我不想回去……況且……太遠了……我走不回去……」 他說得對,他這樣子,別說是走回去了,能走出這鋪子就很偷笑了。更何況,外頭天寒地凍的,雖然還沒開始下雪,但依她看,下雪的事業就是這兩天了,就算他敢,她也不敢讓他一個人走回去。 「那你先起來好不好?」她哄著他。 「去哪?」他問。 是啊,去哪? 這問題問得好,她遲疑了一下,只得道:「先去隔壁,那兒有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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