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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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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冬,你到家了。」姓蘇的傢伙回頭笑著道。 那丫頭直到車停才抬起頭,然後立刻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她看也沒看他一眼就抱起了洗衣籃。 見她要走了,他喊道:「喂,等等,你叫什麼名字?」 她沒理他,只抱著洗衣籃跳下了車。 「喂,我問你,你叫什麼名字啊?」他見狀,也不知自己是犯什麼傻,心一急,竟然忍痛坐了起來,抓住經過車旁的她。 「你聾啦?!幹嘛不答話?」 被人抓住讓她嚇了一跳,驚慌的回首,瞪大了眼看著他,一張小臉蒼白如紙。 這景象莫名熟悉,他想起來之前她也是這樣,當時她像是以為他會打她。 那念頭讓他滿心的不快,發現自己真的嚇到她了,他飛快鬆開了手。 他一鬆手,她立刻就抱著洗衣籃轉身,頭也不回的匆匆跑進了那間豆腐店裡。 搞什麼鬼? 看著她飛也似逃離的背影,活像他是什麼惡鬼夜叉似的,他只覺又氣又惱,誰知就在這時,卻聽到那姓蘇的開口道。 「她是聾了,你不知道嗎?」 「聾了?怎麼可能?」他瞪大了眼看著那男人,吃驚的道:「她聽得懂我說話啊!」 「不是聽得懂,是看得懂。」姓蘇的轉過身去,再次策馬往前。 「白露說她五歲時生過一場大病,腦袋沒燒壞,但耳朵卻從此再也聽不見了。如果面對她慢慢說,她有時可以藉由看人嘴形和動作,瞭解人們在說什麼,可是如果說得太快,或嘴形不清楚,她就無法確實辨認。」 易遠眨了眨眼,這才恍然過來,為什麼有時她一下子就能瞭解他說的話,有時他說話要重複兩三遍她才懂,為什麼她反應遲鈍,甚至讓人覺得她動作遲緩,因為大部分的人不會為了她刻意放慢說話速度,她不瞭解他們在說什麼。 因為如此,她雖然會說話,但說話的聲音才會那麼怪,她記得該怎麼說話,但卻失去了該有的音準。 因為如此,她才那麼容易被驚嚇,她聽不見聲音,無法聽見人們靠近,但他從來不曾打過她,欺負過她,他不懂為什麼她會害怕被他抓住…… 不自覺的,他回首看向那戶門窗緊閉的人家,卻看見她躲在窗後探出半顆腦袋來偷看,發現他回頭,她嚇了一跳,但這回卻沒有閃躲。 她用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他。 不知道為何,他不覺舉起了手,朝她揮了兩下。 她明顯一愣,然後那雙又圓又黑的眼彎了起來,他看見她伸出了那只小小白白的手,和他也揮了兩下。 他見了,才發現自己抬起了手,忙把手縮回來,躺回了板車,嘀咕的想著。 乖丫頭……還笑呢……實在有夠傻的…… 易遠被強迫留在城外的應天堂住了一個月。 打從他受傷的那天氣,姓蘇的硬把他拉回了應天堂,故意將他晾在曬藥的大院裡晾了好久,那地方人來人往的,每個人看見他都忍不住掩嘴輕笑。 他惱火的說了好幾次他要回家,這姓蘇的不肯理他,整座藥堂裡竟也沒人來幫他,直到第二天,娘才派了李總管過來,他本以為終於可以脫離苦海,李總管卻說大夫和娘說,他胸骨斷裂,需要靜養,不宜搬動。 那根本是胡扯,他都從山上被運下來了,怎會不宜搬動?偏生娘聽信了那大夫的話,寫了封信要李總管送來,先在信頭責備他一頓,又再信中叨念他不懂事,整天只會惹是生非,然後最後才在信尾來一句,要他乖乖在這裡好生休養著,直到大夫同意,他才能回家。 他怎樣也沒想到,他都差點死了,娘卻還是連來看他一下都不肯,竟然只派了李總管來,還聽信了那姓蘇的妖言。 他氣得將李總管轟了出去,卻慢半拍的發現他把總管轟走的結果,就是他只能留在這裡,到頭來他也只能認命待在這鬼地方。 本來以為,好吧,休養就休養,有什麼大不了,誰知道姓蘇的天一亮就把他從床上叫起來,扔給他一籃子藥丸,叫他裝到瓶子裡,不做就不給他飯吃。 有沒有搞錯,他是病人耶,他不肯弄,結果他們中午還真的沒給他飯吃。 到了下午,他餓得肚子咕嚕咕嚕叫,只覺萬分火大,誰知這姓蘇的就出現了,帶著一碗豆腐腦,說是姓雷那丫頭送來要給他的。 他朝門口探去,沒見著人,姓蘇的才說害怕他發脾氣,那丫頭留下豆腐腦說要給他,就跑回家了。 端著那碗豆腐腦,他不覺又氣又悶,驀地又想起那天她被他抓住手肘時,那害怕的警戒的神情。 跑那麼快做什麼?他又不會欺負她! 「你也從來沒阻止過,不是嗎?」 姓蘇的嘴角帶笑的替他上藥,回問。 他一怔,才發現他竟然不小心把嘀咕說出了口。 姓蘇的瞧著他,道:「有時候,對被欺負的人來說,袖手旁觀的人,其實和動手的人沒兩樣,你沒有阻止,表示你認同這件事。」 「我沒有。」一瞬間他忍不住為自己辯解。 「你只是認為那不關你事。」姓蘇的點觸他心中的想法。 「本來就不關我事!」他惱怒的說。 「但那些人是你的同伴,你是小霸王,記得嗎?他們都聽你的,你認為被欺負的人遇見欺負人的頭頭,心裡會怎麼想?」 他震懾的看著眼前的男人,突然覺得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棒。 「對被欺負的人來說,你這個頭頭何時會開始欺負她都不奇怪,這只是遲早的問題而已。」 「這不公平,我從來沒欺負過她。」他咕噥抱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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