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黑潔明 > 荼蘼香 | 上頁 下頁 |
七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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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眸聽取每一位來人的話,再給予指示。 從白天,到夜晚。 「夫人,夜深了。」一位男子來到,開口提醒,「您該休息了。」 「什麼時辰了?」 「亥時了。」男子說。 「是嗎?天黑了啊——」她有些怔怔,喃喃著:「原來……又過了一天……」 那悄悄的話,不知怎,在心底縈回,引起傷悲。 然後,她回神,輕問:「點燈了嗎?」 「點了。」 她起身,抬起瘦弱蒼白的手,一旁侍女立刻上前,伸手攙扶。 不知怎,忽覺不對。 這女人,從不讓人伺候的。 他上前,來到她面前,才發現,她那雙原該明亮的翦水秋瞳,如今卻迷迷茫茫的,沒有焦距,對身前一切,視而不見。 心,忽痛如絞。 怎麼會?怎麼會? 他伸手想觸摸她,卻觸碰不到,他的手,穿過了她的臉,她的人,越過了他的身。 碰不著、摸不到,連丁點感覺也沒有。 渾身,涼透,如冰,只有心,狠狠燒疼。 他匆匆轉身,想再試,卻驀然墜入,無邊的黑暗虛空—— 從夢中驚醒,睜眼,只看見曦光微照。 女人,在他懷中,吐氣如蘭。 但,那個夢,如此真。 心,依然緊痛;冷汗,仍涔涔。 他夢見過那個女人,在渺渺和他說那個夢的那天晚上,但他以為,只是聽了她的夢,只是因為太想成為那個男人,受了她影響,才會做同樣的夢。 但這一段,她沒說過。 他清楚記得,她說過關於那場夢的每句話—— 可是,沒有這一段,沒有之後! 那這夢,是從何而來?夢裡的心痛,又是誰的? 深深的,吸了口氣,他忍不住將懷裡的女人緊擁,卻吵醒了她。 「怎麼了?」她咕噥,睡眼惺忪,「要上班了嗎?」 「沒有,還沒有。」他抱歉的摸摸她的頭,「還早,你睡吧。」 她合上眼,把腦袋塞到他頸窩,磨蹭,歎息。 小小的手,滑上了他汗濕的背,來回輕摸。 「對不起……是不是太熱?」她沙啞咕噥:「我今天會叫修冷氣的……」 「沒關係,我不介意。」 他開口,輕撫她的睡臉,但她皺起鼻子,繼續囉嗦,「你應該……回你房裡睡,那裡有冷氣……不用陪我擠在這裡……」 「我比較喜歡,和你擠在這張小小的床,讓你這樣光溜溜的,在我身上擠壓磨蹭。」 如此真實而貼切的形容,讓她僵住了動作,羞窘的紅著臉,翻身欲逃下床,但他伸手攬著她的腰,將她拉了回來,貼身緊抱,親吻她光裸的肩頸。 「別走。」他悄聲開口:「再陪我一下。」 這男人,難得要求,讓她心一軟,乖乖留。 話說回來,只是就這樣,窩在他懷中,感覺也很好,她其實也不是真的想溜。她喜歡這樣被他珍惜輕擁,好像他真的捨不得,好像他確實說過那句話。 他將臉埋在她頸邊,收緊長臂,深深吸了口氣,將她的氣息,吸進心肺裡。 曦光,微暖,悄悄移動。 夏日清晨微風,襲來,拂過。 身後的男人,眷戀的輕擁著她,和她一起,窩在床上,賴床。 這樣的早上,如此溫暖、如此宜人,她舒服的幾乎就要,再次睡著,卻聽到他,啞聲開了口,輕喚她的名。 「渺渺?」 「嗯?」 「你說過,這陣子開始慢慢記得,其他沒有夢到過的事?」 她一怔,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 「嗯。」她張開眼,回答:「我是說過。」 他的心,沉沉的跳,大手無意識的,來回輕撫著她的肩臂。 然後,她感覺到,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問。 「刀荼靡.後來怎麼了?」他沒有明說,但她曉得,他問的後來,是鐵子正死後。 「瞎了……」渺渺偎在他懷裡,輕握著他擱在她腰上的大手,啞聲說:「她瞎了……哭瞎了。」 瞎了? 他喉緊,聲啞,再問:「不是,已答應許諾,再不哭了?」 「她只哭了那一次,但一次,就夠了……」 就哭瞎了。 他閉上眼,身微震。 「奇雲?」擔心的,她在他懷裡轉身,卻只見,他繃著臉,額上青筋皆冒,像是在忍著什麼痛。 「你還好嗎?」她撫著他的心口,摸著他胡碴滲冒的臉龐。 他張開眼,黑瞳幽幽,隱隱有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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