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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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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來沒有聽過那麼美妙的聲音。 淚水不斷滑落,她再灌了一口水,喂他。 他這次嗆咳了一下,可是還是吞下去了。 她喂了他一口、又一口,直到他喝了足夠的水,才讓他再躺下,替他蓋上被子,換掉濕透的枕頭,拿乾淨的毛巾擦去他身上、臉上,和脖子上的水。 這兩天,他下巴的胡碴冒出來了,臉也變得較為消瘦,眼窩則深陷著。 有那麼好一會兒,她只能盯著他看。 然後,她伸出了手,輕撫著他粗糙的臉,他高挺的鼻子,他因脫水而發白的薄唇,他長滿胡碴的下巴…… 她俯下身,環抱住他,聽著他胸膛裡的心跳,閉上眼,數著它。 一下、兩下、三下……六下、七下、八下…… 這一瞬間,她知道她還是愛他,永遠都愛他。 寂靜充塞室內,除了他粗重的呼吸、偶爾的嗆咳和那穩定她神經的心跳之外,她聽不到其它的聲音。 不知道是不是她逼他吞下去的藥效發作了,他的情況變得較為穩定。 那一夜,時間過得極為緩慢,她徹夜守候著。 晨光乍現時,他的燒終於退了。 春暖花開,百花齊放。 黑藍色的彩蝶在藍天下翩翩飛舞著。 他看著彩蝶輕輕停在不知情的她發上,不禁揚起了唇。 正想告訴她,她卻先柔聲開了口,「你有沒有想過和他們一樣?」 他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看到遠處稻田旁的大樹下,坐著一對正在吃饅頭的務農小夫妻。 「像他們一樣有什麼好?」他挑眉。 「至少知足常樂,雖然平凡,卻能攜手白頭、無事終老……」 「你羡慕他們?」 「嗯。」 「就算他們吃不飽、穿不暖,辛苦種田一整年,臨到年冬卻連買件棉襖的錢都花不起?」 「那又如何?」 「只有像你這種沒捱過餓的大小姐,才會有這種天真的想法。」他諷笑著道: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若真的遇著了大旱,到時為了吃飯,那男人搞不好連賣老婆的事都做得出來。」 她仰頭看他,發上的蝶被驚動,飛了起來。 「你怎知我沒捱過餓?」她黑瞳似潭,語音清冷。 刹那間,他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她捱過餓,而且十分清楚那樣的滋味。 「我很抱歉。」他抬手撫著她的臉。 她眼底閃過一絲柔情,瞬間震動他的心弦。 她凝望著他,小臉偎著他的大手,柔聲再問:「如果世界上有一個地方,四季如春,沒有戰亂,人人和樂,你願不願意放棄一切和我到那裡生活?」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紛爭。」 「紛爭是可以避免的。」 「就算我願意,我們靠什麼生活?」 「我們可以自給自足,你種田,我織布,就像他們一樣。」 他為她天真的提議朗聲大笑。 「我可以要人替我種田、幫你織布,為何要親自動手那般辛苦?再過不久,現在你從這裡看出去的一切都將成為我的!我的天,我的地,我的山川,我的百姓,我的王國!而你,就是我的後,既能為王后,何須做農婦?」 彩蝶在藍天下飛舞著。 風乍起,揚起了她的發。 「是啊,既能為王后,何須做農婦……」 她的語音好輕好輕,雖然同意了他的說法,卻仍凝望著那對務農的小夫婦。 她在哭。 在睡夢中無聲掉著淚。 他睜開乾澀的眼,映入眼簾的第一個影像就是她在哭,蜷縮在他懷中掉著淚,連作夢也在哭。 夢到什麼了呢?為什麼哭呢? 想必那個在夢裡傷了她的人,又是他吧? 他抬手想替她拭淚,卻發現自己的手既沉又重,而且肌肉酸痛不已,他不由自主地悶哼一聲。 她幾乎在瞬間就睜開了眼,清醒過來。 「嗨。」他開口,只覺得自己的喉嚨像被沙紙磨過,又幹又痛。 「你還好嗎?」發現他意識似乎十分清醒,她邊問邊抬手探測他的額溫。 「我覺得……像剛被人毒打過……」他試著微笑,卻忍不住又咳了兩聲。 他的溫度沒再升高,她松了口氣,坐起身,從保溫壺裡倒了杯溫開水給他,幫他也坐起來。 溫熱的水,滋潤了乾澀疼痛的喉嚨。 他在喝水時,她則收拾掉在地上的衣物、毛巾、枕頭和水盆。 發現她手上拿的是他的衣物,他才察覺自己身上什麼都沒穿,他忍不住拉起被子看了一眼。 啊,內褲還在。 發現他的動作,她解釋道:「你高燒退不下來,我得幫你退燒。」 「我不介意……你把我全部剝光……」 「我介意。」 她看也不看他一眼,然後拿著幾乎空了的保溫壺走了出去,卻聽到身後傳來他沙啞的笑聲。 她靠在走廊的牆上,閉眼撫著心口聽著他的笑聲。 他在笑。 虛弱沙啞的笑。 可是還活著,他活下來了。 淚水滾落眼角,她在心裡感謝所有讓他撐過來的一切。 她帶著一壺溫熱的水回來時,他半靠在床頭坐著,雙眼合著,頭微側著一邊,胸膛規律的起伏著,似乎又睡著了。 怕吵醒了他,她輕手輕腳的走近,將保溫壺放到一旁桌上。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要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她差點失手打翻保溫壺,回過身,才看見他睜開了眼,疲倦卻清醒的說:「但可不可以請你考慮留下來?」 「沒有用的。」她不再看他,垂眼遮掩眼裡的情緒,拿出他該吃的藥,遞給他,再替他倒了一杯水,「把藥吃了。」 「沒有試過,你怎麼曉得沒用?這次不一樣了,你自己也曉得,我從來不曾身家如此清白過,也許這次我們可以一起相守,無事終老……」 「不可能的!」她痛苦的打斷他。 「為什麼?」 她沉默著,他卻不肯放棄,只是握著手中的藥,看著她,等著回答。 見他一副不得到答案絕不放手的模樣,她只得開口道:「就算我願意,澪也不可能會放手的,你不知道她受了什麼,你不知道她有多恨,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安撫她的怨怒,她永遠都不可能放過我們,永遠都不會。」 「或許不會,但不是絕對。」他將藥丸放到嘴裡,喝水吞下,才道:「如果我活了這麼多世有學到些什麼,那就是事出必有因。」 「什麼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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