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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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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太累,在不覺間,她也在椅上睡著。 夜半時分。 一聲悶哼飄進耳裡。 她原以為是錯覺,卻聽到他開始呻吟。 「不……」 她驚醒過來,放在腿上的毛巾掉落地上。 他仍閉著眼,滿身大汗地握著雙拳,面部表情痛苦扭曲。 「為什麼……」 她很快就發現他在夢囈,語音沙啞不清,她弄了另一條溫毛巾,俯身幫他擦去汗水,試著讓他放鬆下來,但他卻仍緊繃著,全身又熱又燙,整個人深陷舊日惡夢裡,唇瓣扭曲。 「為什麼要背叛我……」 聽清楚了他的囈語,她的心為之揪緊。 「別走……別再走了……」 他斷斷續續的低喃著,慌急地搖著頭,彷佛在尋找什麼,她拍著他的臉,試圖叫醒他,「醒一醒,你在作夢,天放、仇天放!」 他卻像是聽不見她的話,更加激動了起來,「你要去哪裡?你是要走去哪裡?」 「我在這裡,那是夢,你醒一醒!」 「不!」他弓起身體,嘶吼著:「讓我過去!該死的!讓我過去——」 天啊…… 他的咆哮擾亂著她的心志,他的高燒更讓她心慌,他不斷的在夢魘裡掙扎著,甚至好幾次差點打到她,他渾身肌肉緊繃著,全身又濕又滑,她叫不醒他,也抓不住他。 「蝶舞——」 忽然間,他整個人猛然坐起,驚懼的呐喊撕裂夜空。 「不——」他欲起身,卻因虛弱跪倒在床上,睜開了眼,卻對眼前一切視而不見,只是掙扎著想再站起,卻又再次跌跪下來,嘴裡依然喊著她的名字。 「蝶舞——」 痛苦的呐喊如刀刺痛她的心,穿透她的靈魂,逼出了她眼中的淚,怕他傷到自己,她不顧一切的上床抱住了他,大聲和他保證,「我在這裡,我沒有要去哪裡,我在這裡!」 跪在床上的他整個人一震,他低下了頭,充血的紅眼慢慢有了焦距,他慢慢抬起手,撫著她的臉,似乎是有些不信的開口啞聲問:「蝶舞……?」 「對,是我,蝶舞……」他的眼角有淚,整個人燙得像燒紅的鐵塊,她哭出了聲,一再重複保證,「是我,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他猝然抱住了她,憤怒的吼道:「不准你離開我!聽到沒有,該死的女人,不准你離開我!」 她為他聲音中的驚慌和痛苦震懾得無法言語。 懷中真實的存在,讓他放鬆了下來,一陣虛弱上湧,黑暗漫天而來,他既驚且慌,不敢放鬆懷裡的人,卻無法抵抗那蔓延全身的虛弱無力,最後還是倒回了床上,只能用最後的力氣抓著她的手,開口威脅她,「不准……離開我……」 他昏過去了,她呆愣的跪坐在床上卻無法止住淚。 不知道……她不知道他是這麼在乎她…… 她一直覺得是假的,她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她一直覺得他有別的圖謀,但所有的一切都只顯示出他的在乎。 「不……」 他再次痛苦的呻吟了起來,將她從茫然垂淚中驚醒。 不行,他還在發燒,她得先想辦法替他退燒才行! 她慌亂地下了床,想打電話找賴醫生,撥了幾個號碼卻又想起她沒有密碼,沒辦法替他開門,連忙又掛了電話。 怎麼辦? 她瞪著電話,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跟著才想到醫生有給退燒藥,她拿出藥袋翻找藥丸,因為太過緊張慌亂,甚至扯破了藥袋,藥包散落一地,她跪在地上撿拾它們,最後終於找出標著退燒藥字樣的藥。 可是當她試著喂他時,他卻吞不下去,反而嗆咳不已,連一顆都沒吞下去。 她試了幾次,只好改將藥丸搗碎,和在水裡再試一次,這一次仍有大部分咳出來了,但他似乎是吞下去了一些。 她把他衣服全脫了,不斷用濕毛巾一次又一次替他擦逼全身。 整個晚上,他不斷囈語、掙扎著,喊著每一世的不甘、吼著每一次的憤怒。 無數的呻吟、無數的歎息、無數的低喃、無數的呐喊—— 它們不斷不斷的從他的嘴裡傾泄而出,浮游在空氣中,鑽進了腦海,爬滿了她的肌膚,流竄在她的血管裡。 後來,他的肌肉開始痙攣抽筋,痛得臉色發白。 她連忙去端來熱水,用毛巾替他熱敷,然後再一次的試著讓他吃藥喝水,他流了太多的汗,再這樣下去非脫水不可。 但是,他吐出來的卻比喝下去的還要多。 「喝下去,天放,聽我說,你得喝下去……」她扶著他的頭,再一次試著喂他喝水,卻還是不得要領,整杯的水幾乎都從他嘴角流出。 她好怕。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生命正在流失,就像那些不斷流失的水一樣。 不!她絕不讓他死,她不要再看到他死在她面前! 她仰頭喝了一大口,俯身直接用嘴喂他,這一次,情況好一點了。 她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他便再次咳了起來,整個人咳得都在震動,剛喝下去的水混著血絲全被他咳了出來,飛濺在她臉上和身上。 忽然間,她只覺得一陣憤怒,她再灌了一大口水,然後爬上床,將他硬拉坐起來,跨坐在他腿上,嘴對嘴再灌一次,然後用手捂住他的嘴,氣憤的哭著吼道: 「吞下去!該死的你!你的命是我的!只有我可以殺了你!你怎麼敢輸給這麼一場小感冒?怎麼敢?你給我吞下去!聽到沒有!仇天放!把水吞下去——」 他睜開了赤紅茫然的眼,看著她,還是沒用?她不知道,但下一秒,她看見他喉結上下滑動,聽到了吞咽的聲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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