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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常常,三天兩頭她就會聽到他關起來的辦公室門內,傳來某位親戚長輩兇狠的叫囂。

  她知道他受了很多氣,也很懷疑他為什麼能忍下去,他看起來不像是那種會忍氣吞聲的人,但他對那些親戚卻始終很客氣,即使知道人家是惡意的,他也不直接翻臉,因為如此,最近有不少人氣焰越形高張,也因為仇家的人明顯排拒這位接班人,公司裡逐漸分成幾派人馬,各擁其主。

  他為此忙得幾乎沒什麼時間休息,甚至帶著工作回家忙到三更半夜,他總是比她晚睡、比她早起,有時候半夜醒來,她還會看見他在她的小客廳敲打計算機或翻看文件,或是走到外頭的陽臺講越洋電話。

  因為如此,他每天試著擠出來的晚餐約會更讓她感動。

  他很累,她曉得。

  所以才更不忍將倦累的他推出門去,所以他每天都睡在她這裡,所以她的住處慢慢開始出現他留下的個人物品。

  先是一支牙刷,然後是一把刮胡刀,跟著是他的毛巾,接下來替換的襯衫、褲子、西裝也一起出現了。

  於是,等她察覺時,他已經住進了她家。

  可卿將煎好的牛排盛上盤子,再放上燙煮好的綠色花椰菜和紅蘿蔔,還有馬鈴薯泥,然後淋上黑胡椒醬。

  「吃飯了。」她端著牛排到餐桌上,一邊探頭叫他。

  他聞聲關掉電視,拿著紅酒走了過來。

  「我記得你只吃五分熟的牛排,對嗎?」跟著他跑了幾次應酬,他的口味她早記了起來。

  「嗯,」他瞪著那一桌擺飾發愣,她不只把玫瑰花插在花瓶裡,還點了蠟燭,甚至在餐桌上鋪了邊緣綴著蕾絲的桌巾。

  她微微一笑,轉身再走進廚房,邊道:「開瓶器在桌上,麻煩你開一下酒,我去盛湯。」

  他回神拿起開瓶器,打開紅酒,替她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然後帶著某種敬畏的心看著眼前的一切,乖乖坐在椅子上。

  說真的,這輩子長那麼大,似乎還沒人不求回報的為他這般費神過。

  事實上,就他記憶中,這麼多世以來,除了她之外,也沒有人這般對待他。

  他一直是個很糟糕的人,多數的時候都十分冷酷無情,崇信以牙還牙、以暴制暴,人們畏懼他,卻又不得不依附著他。

  從一開始,就只有她是真心為他。

  只有她。

  她從廚房中走了出來,手上端的卻不是湯,而是插著蠟燭的蛋糕。

  「生日快樂。」她說,溫柔的微笑著。

  他看著她,看著她的微笑,喉嚨莫名發幹,他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心口像是讓人緊緊抓住、揪住。

  「抱歉,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生日。」

  沒有人在乎。

  領養他的父親不在乎、母親不在乎,甚至連他自己也不在乎,她卻在乎。

  在乎且記得。

  只有她。

  「我記錯了嗎?」見他沉默不語,只是瞪著她放到桌上的蛋糕,她有些擔心的問。

  「沒……沒有。」他語音嘎啞,慢慢的將視線移到她臉上,「謝謝。」

  「不客氣。」他臉上脆弱的神情教她為之心疼,不禁握住了他擱在桌上的手,柔聲開口道:「來,把蠟燭吹熄,許個願吧。」

  他看著眼前的女人,胸口緊縮著,然後如她所願的閉上了眼,那麼多世以來,第一次學會祈禱。

  我希望你能愛我。

  我希望別再傷害你。

  我希望你永遠和我在一起。

  他的願望是如此清楚明白,他卻曉得實現的機會比登天摘月還難。

  他睜開眼,在她的注視下,吹熄了蠟燭。

  一月盈然。

  月華灑落陽臺,將一切染成銀白。

  激情的歡愛過後,她蜷縮在他懷裡睡著了。

  再醒過來,他已不見了蹤影,他原先睡的被窩已冷去多時,合上的門縫透著些許的光線。

  她爬起身來,披了睡袍走出去。

  客廳裡,只亮了一盞昏黃的燈,其餘的光線,都來自於他筆記型計算機的屏幕。

  「我以為你睡了。」聽到她的腳步聲,他頭也不回的開口。

  「睡了,又醒了。」她伸手搭在他的肩頭,揉捏著他緊繃的肌肉,溫聲道:

  「別再忙了,就算你是鐵打的也得休息吧?」

  他往後靠在沙發上,仰頭看著她,嘴角帶著自嘲的淺笑。「抱歉。」

  「和我抱歉做什麼?」她垂首看著他臉上疲倦的線條,只覺得心疼。

  她柔軟滑順的長髮拂過他的臉龐,他閉上了眼,抬手握住了她覆在肩頭上的柔荑,深深的吸了口氣,啞聲道:「吵醒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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