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黑潔明 > 獵物 | 上頁 下頁


  房門外,靜悄悄的,他沒聽到她開門出去的聲音,知道她還在客廳,或許仍在廚房餐桌旁,納悶他到底在搞什麼飛機。

  他知道她覺得尷尬,或許還有點生氣?最好她是會生氣,他還寧願她會生氣。

  當然她也是有脾氣的,他知道,他看過她眼中的怒氣,但她從來不對著他發脾氣,她把一切都吞忍下來,像個小媳婦似的。

  三年了。

  她是個好女人,她幫他洗衣做飯,打掃存錢,她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在床上和他契合得不得了。

  換做別的男人,大概求神拜佛就想要能有這麼一個老婆。

  他不知道自己有什麼不滿意,可他媽的,最近他還真的莫名不爽起來。

  一個小時十三分鐘,那女人悄悄走了進來,他躺在自己這一側,閉著眼睛裝睡。

  她小小的腳步聲,有點匆忙的經過,小心的拉開五斗櫃,拿出乾淨的睡衣,又匆匆的離開,把房間燈關掉,進了浴室,關上了門。

  他聽見水聲,她洗了好一陣子,吹風機響起又停下,他幾乎可以看見她在梳頭的模樣。

  一百下。

  她那小小的、可愛又頑固的梳頭儀式。

  可惡,現在他覺得自己好像欺負可愛小白兔的大野狼了。

  浴室門被悄悄轉開了,一縷光線透了出來,濕潤的水汽溜進了空氣裡。

  她關了浴室燈,抹黑來到床邊,掀開被子躺下,甚至沒有看到他多此一舉套上的四角褲。

  他可以感覺到她的體溫,能夠聞到她身上的香味,他睜開眼,知道她一定是背對著他,如同以往那一千多個日子一樣。

  屋子裡陷入一片黑暗,可牆上冷氣的液晶面板,有一個阿拉伯數字顯示著氣溫,那小小的綠色光亮,已足夠讓他適應了房間黑暗的眼,看清一切。

  他在黑暗中,就著那微弱的光,看著那蜷縮在大床邊緣的小小背影,幾乎忍不住想伸手將她攔進懷中。

  他不想安慰她,這女人並不想要他的安慰,大概也不需要他的擁抱。

  所以他繼續講雙手交抱在胸前,側身躺著,在黑暗中盯著她纖弱的肩頭,小巧誘人的耳朵和可愛又頑固的小腦袋。

  這夜,如同以往。

  他也如往常那般,把窗子關上,窗簾也拉了起來。

  關了窗,就沒有風,顯得悶,但那些細微的聲響,被隔絕了大半。

  他回到床上,再次躺了下來。

  她幾乎在第一時間,就無意識的朝他依偎過去,他側躺著,就著那微弱的綠光,看著她的臉。

  他很熟悉她的模樣,就算完全沒有光源,也能清楚描繪,畢竟兩人已結婚三年,可他其實並不真的瞭解她。

  他還記得相親的那一天,他到了約好的咖啡廳時,她已經到了,就坐在最靠裡面的那張桌,背靠著牆面坐著,坐得又直又挺。當媒人帶著他推門進去時,她瞬間就朝他看來,像只驚慌的小兔子發現有人闖到她的洞裡來那般緊張戒備。

  她盡力掩飾著那情緒,他卻還是感覺得到,那隱隱的,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緊張和不安。

  來相親的女人,大多數都會緊張,但她的特別明顯,可她仍是和他去看了電影,甚至在他不小心睡著之後,接受了他第二次的邀約。

  她的條件沒有那麼不好,她有大學文憑,看起來很文靜,說話輕聲細語,沒有不良嗜好,沒有囉嗦愛管閒事的親戚。最後一點,是他和她少數的共同點。

  他賺的錢雖然還過得去,但他知道那媒人同時介紹好幾位有錢有車有房的男人給她,其中隨便那一個,身家都比他多好幾個零。

  可到頭來,她卻選了他,而且說真的,他並不清楚她是以什麼做標準的。

  但他喜歡她。

  她看著他時,臉上沒有那種挑剔審視的表情,更沒有高人一等的鄙夷。就連他再看電影途中睡著,她也沒有抗議他的無禮。

  她不挑剔他。

  或許他當時就應該察覺這個問題。

  他擰眉,清楚知道她並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麼溫順,她只是隱忍著,但在那個當下,他並沒有想那麼多,他還以為那是個優點。

  他喜歡她,他想要結婚,想要回家時有個人在哪裡,她是個很適合的對象,所以他和她求婚了。

  老實說他本來有心理準備她會拒絕,誰知她竟真的荅應了。

  兩人一路走來,一直沒有什麼問題,直到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開始發起神經拒絕他?對他生氣?主動誘惑他?

  他不知道,也許有問題的其實是他。

  做人要知足,他很清楚,他本來也很知足,直到他發現夫妻都會吵架,就連他看過感情最好的夫妻,都會吵架。

  這個女人卻從來沒和他吵過架。

  她對他過度容忍。

  以前他不在乎這種事,從不認為這有什麼重要的,結果不知從何時開始,那問題卻開始困擾他,像根刺紮在心裡,而那根刺還隨著曰子過去,一天天變大。

  十五天,他忍了十五天沒碰她,以為她會發現,會覺得不對勁,但她沒有,她飯照吃、日子照過,好像他只是個人體活動家俱,好像她並不想要他,也不需要他。

  他和她是夫妻,但有時候,他總覺得,自己只是幫助她睡覺的助眠劑,而且她還不是很願意使用,甚至不肯主動拿取。

  夜更深,他無聲歎了□氣,將那小女人欖入懷中,把下巴擱在她腦袋上。

  好吧,或許不和她辦事,不是個好主意,只是折磨了自己。關於××這件事,女人似乎總是沒有男人那麼需要,只是他本來以為,她喜歡和他在一起。

  他以為她會因為需要,主動和他求歡。

  即便只是一點暗示也好,可她似乎連暗示也不願意。

  他不願相信,她對那件事一點也不想念,她喜歡它,享受它,他知道。

  或者就連那份愉悅也是她裝出來的?

  這念頭讓心一沉,但他迅速將其抹去。

  不會的,她喜歡,他確定。

  他很難想像,她就連在這件事上都戴著面具,都在隱忍。

  這想法讓人難以忍受,讓他臉孔有些扭曲,幾乎想當場把她搖醒,和她××,看著她的雙眼,確認人她的反應。

  他差一點就真的這麼做了。

  差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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