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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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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清晨醒來。 當她緩緩睜開眼,看見窗簾透著光,然後慢慢的、慢慢的越來越亮。 一室寂靜,只有鬧鐘的秒針在輕移,發出答答的聲響。 身旁的男人散發著熱燙的體溫,呼吸徐緩而深長。 她沒有轉頭看他,只是又躺了一下子,等到了鬧鐘要響起的前五秒,才像往日一般,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按掉了鬧鐘。 室內的空氣,不像被窩那樣溫暖,教她一起床就忍不住打了冷顫,但她仍是逼著自己起身,穿著當睡衣的舊T恤、短褲,開門到客廳,在靠近大門的地板上,做著簡單的伸展操,稍微活動之後,她總算不再打顫,感覺較能應付寒冷的空氣,然後才把瑜珈墊拿出來,安靜的做了半個小時的瑜珈。 因為天才剛亮,附近還很安靜,她在靜謐的空氣中,伸展著自己的身體,直到有些出汗,才又回到臥室,拿著乾淨的衣物到浴室裡沖澡盥洗。 為了省電,她沒把浴室鏡子的除霧電源插上,反正她平常也沒那麼愛照鏡子。她面對著滿是霧氣的鏡面,將頭髮拿發圈綁好,把兩人的髒衣服收到洗衣籃裡,提著籃子打開浴室門。 那男人仍在床上睡覺,粗壯的手腳因為她的離開,得到了伸展的空間,攤成了大字形,佔據了整張雙人床,長了粗繭的大腳丫露到了被子外面,懸在床尾。 那大大的腳掌雖然經過清洗,仍因長了厚繭,看起來不是那麼美觀,腳趾甲還裂了一小塊,她很想去拿指甲剪來幫他剪掉,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反正等他起來發現後,他自己會處理的。 壓下那衝動,她提著洗衣籃,靜靜的穿過房間,開門走了出去,經過小廚房,來到後陽臺,把髒衣物都丟到洗衣機裡,按下浸泡功能,並啟動它,才回到廚房,開始做簡單的早餐。 當她早餐做到一半時,那男人穿著一條四角內褲睡眼惺忪的走了出來。 「你有看到我那件藍色的T恤嗎?」 「在陽臺曬著,我還沒收。」 「幹了嗎?」 「應該吧。」她一邊煎蛋,一邊道:「外頭很冷,你別穿這樣跑出去。」 紗門砰的一聲撞在門框上,她嚇了一跳,回頭只見他已拉開了門,走到陽臺上,她無言的看著他從衣架上扯下那件T恤,推開紗門,又砰的讓門再次撞在門框上,然後邊套著T恤,邊問她。 「你說什麼?」 她看著那大剌剌的傢伙,忍著想叨念的衝動,把煎好的荷包蛋鏟到了盤子上,道:「沒什麼。」 聞言,他也不追問,只打著呵欠又晃回臥房。 她聽見他洗臉刷牙的聲音,知道他很快就會再出來,所以忙著從鍋子裡把燙青菜從滾開的水中撈起,拌上油與蒜泥,再快速的煎了一片鮭魚,加熱昨夜剩下的鹵肉,當她把魚和肉端上桌時,他已經穿好衣褲,來到電飯鍋旁,掀開鍋蓋替自己添了一碗熱騰騰的白飯。 他也幫她添了一小碗,和他那堆得和小山一樣的不同,她的那碗連一半都不到。不像他,她剛起床時,向來沒什麼食欲。 他端著兩碗飯來到餐桌旁,在她的位子擱下她那一碗,然後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下,跟著抓起筷子就唏哩呼嚕的開始吃飯。 她在自己的位子坐下,忍不住看著對面埋頭猛吃的男人一眼,即便結婚已三年,她對他一大早就有如此旺盛的食欲還是感到很不習慣。 他是個建築工人,因為做的是體力活,所以喜歡一大早就吃白飯。西式的早餐太簡單素淡,填不了他的肚子。 他的發有些長了,像雜草一樣散亂在他頭頂上,她猜他這幾天就會去把它們剪短,他很懶得梳頭,所以只要變長就會去理髮,結婚這三年,他始終維持著利落的髮型。 但他倒是不曾忘記要剃鬍子,雖然沒有剃得很乾淨,因為沒有耐性,他總是會不小心遺漏某些胡碴,可就像他的腳一樣,他盡力了,她知道。 說真的,她從沒想過她會嫁給像他這樣的男人,如果有人告訴十五歲的她,她有一天會嫁給像他這樣一個藍領階級,她絕對不會相信。 他樣貌粗獷,動作粗魯,學歷也不高,據她所知,他似乎連高中都沒畢業,對自身的外貌幾乎不在意,整個人和斯文沾不上一點邊,就算腳踩一雙幾十元的藍白拖,他也能臉不紅氣不喘的走進百貨公司。 當初相親時,就連媒人都不覺得她會看上他,那媒人只是抱著碰碰運氣、試試看的心態。 可三年前,當她決定她需要結婚時,她考慮的從來就不是學歷或外貌,他不是白馬王子,沒有萬貫家財,腦袋也不聰明,但他身強體壯、不賭不嫖,雖然會喝點小酒,但他會把薪水拿回家,也不會打老婆。 他是個好人,而且他願意娶她。 對她來說,這就夠了。 十歲時她還會作夢,但二十歲時,她早已認清什麼叫現實。 她對這場婚姻沒有任何期待,她猜他其實也沒有,他似乎只是覺得,因為時間到了,該結婚了,所以人家叫他去相親結婚,他就去相親結婚。 有時候,她覺得這男人之所以娶她,只是因為她是第一個在他隨口求婚時,點頭說好的女人。 她低下頭來吃自己的飯,不再看他。 當他吃完第二碗白飯時,她才剛把她那碗解決掉,他去喝湯時,她把碗盤收到洗碗槽裡洗好,當她幫他裝中午的便當時,看見他把屋子裡各處的垃圾桶垃圾都收到同一只垃圾袋裡。 這個小區的垃圾車,在晚上六點就會來收垃圾,無論是他或她,都來不及趕回來倒垃圾,所以家裡的垃圾都是他拿到工地的垃圾子車去丟的。 七點整,她穿上外套,和提著垃圾的他一起下了樓。 連著幾天下了雨,地上還有點濕,空氣中透著些許涼意,但天上雖還有雲,卻感覺沒那麼厚重。 她不認為會下雨,所以沒有和他要雨衣穿,連日的雨,讓她已經開始有些厭煩,就算是小雨,她也寧願穿著外套,而不想套上悶濕的雨衣,所以她只是戴上半罩式安全帽和口罩,環著他的腰,坐在他破舊的老機車後座,讓他騎機車載她去上班。 揪抓著男人的棉質外套,她看著街上熟悉的招牌和店家在眼前飛逝,感覺迎面襲來的風比靜止時更冷,即便戴著口罩也覺冷,不自覺把臉貼靠到他寬大的背後,讓他幫忙擋風。 機車穿過大街小巷,上了橋。 沒了建築物的遮擋,眼前視野一開,她能看見遠方在高樓大廈後的山,看見橋下灰色的河。 山那頭露出一方淺淺的藍,讓人希望那是放晴的徵兆。 下橋後,他又騎了一陣子,熟門熟路的挑著小巷走,避開了會塞車的地段,然後在她工作的那間會計事務所前停下。 她下車時,把安全帽遞給他,如常一般開口問。 「晚上有想吃些什麼嗎?」 他接過安全帽,擱在機車腳踏墊,如常一般張嘴答。 「隨便。」 她背著自己的大包包從機車旁退開,道:「那我上去了,你騎慢點。」 他點了下頭,當做聽到,然後握緊把手,催了油門,騎著那輛即便被雨水沖刷了數天,看來依然又破又舊的老機車走了。 她看著他轉過街角,這才轉身走進那間小事務所,騎樓裡,另一位同事剛好也到了門口,看到她,笑著和她打招呼。 「小葉,早啊。」 「陳姊,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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