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黑潔明 > 獵愛·上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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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卡在那裡,一臉驚慌的模樣實在太好笑了,這次他真的哈哈大笑起來,不過還是很好心的放下手中提袋,回頭伸手將她從剪票口拔出來。 「這一點也不好笑!」她面紅耳赤的說著。 「你應該要謝謝我的幫忙。」他把她放到地上。 「謝謝你的幫忙。」她紅著臉說,一邊拉下大白的拉煉,脫下外套,一邊強調:「但這一點也不好笑!」 「你錯了……這真的很好笑……你應該看看你卡在那裡子……」他邊說邊笑:「你事後回想就會覺得好笑了,你到底從哪弄來這件外套?」 「這是我外婆送我的!氣象說東京可能會下雪!我只是希望能穿暖一點!我不喜歡感冒!」她抓著那蓬到不行,比她整個人大上一倍的大白外套,惱羞成怒的對他低吼,快步經過他身邊。 他彎腰抓起剛剛放在地上的紙袋,幾個大步就和她再次平行。 她來到月臺邊排隊,他在她身後站定,卻還是忍不住想笑。她氣呼呼的,小臉依然緋紅,露出來的黑髮東翹西翹的一點也不規矩,亂得超級可愛。 他知道她不想和他說話,她是個聰明人,她很清楚該如何明哲保身,所以才會一直強調不想知道他在做什麼,上回她也立刻就接受了他的建議,火速離開了巴格達,跑得比被獅子狩獵的兔子還快。 正常人都不會想要和炸彈和恐怖分子有所瓜葛,而他就是和這兩者有關係,因為如此,她才不問他的姓名,不問他的職業,或他正在做什麼事情。 他低頭看著她頭頂上的發旋,笑問。 「你剛說,或許將來有一天,人類可以從歷史中學到教訓,不再製造戰爭。你怎能確定?就像你說的,我們人類很愚蠢。」 她忍了又忍,忍了又忍,他可以看見她把身體重心移到左腳,再把重心移到右腳,然後又換到左腳去,一副坐立難安的模樣,他知道她忍不住的,他太瞭解像她這樣的學者有多喜歡高談闊論。 三十秒後,她如他所料的放棄抵抗回答,不甘願的開口。 「我並不確定,我只是懷抱希望,不過誰知道呢?一百年前我們還打了兩次世界大戰,搞得世界上超過一半以上的地方都民不聊生,現在地球上雖然還是有區域性戰爭,但網路這麼發達,資訊快速流通,當殘酷戰爭的畫面不斷播放時,在將心比心的情況下,我相信我們總有一天可以從歷史中學到教訓。」 「或者人們也會因為看了太多殘酷的畫面而就此麻痹。」 他聽見自己脫口吐出這句話,幾乎在瞬間,他就知道他不該這麼說,但來不及了,他看見她的肩膀因為這句話挺了起來,變得僵硬。 電車在這時來了,人們依序上車,她也走了上去,他跟在她身後,車上人很多,她被迫站在門口,因為太矮,只能抓著車門邊的金屬杆。 因為身高夠髙,他沒抓吊環,只是將裝著大白兔的提袋放在腳邊,一手直接抓著接近車頂的橫杆,一手越過她的肩頭,抓著和她同一根的金屬杆,護衛著比他嬌小許多的女人。 電車開動起來,車廂裡人很多,但大部分人都很安靜,偶有談話,也都十分小聲細碎。 她抓抱著那件外套,看著外面飛逝的黑暗。 電車隆隆的開動著,他以為她不會再和他說話了,卻聽到她的聲音。 「所以,你麻痹了嗎?」他一怔,看見她透過車窗的倒影,直視著他的眼。一瞬間,胸口像是被堵了什麼。 然後,他看見她掉轉視線,直接轉過頭來看他,不由自主的,他低垂眼簾,看見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 「你麻痹了嗎?」 她仰望著他,用那雙有如明鏡的黑陣直視著他,張嘴重複同一個問題。 這一秒,眼前的女人,彷佛穿透了重重的防衛,直接看進了他的心。始終殘留在唇邊玩世不恭的笑容,緩緩消逝。 電車隆隆的繼續前行,他不自覺握緊了橫杆,緊抿著唇,卻無法把自己從和她的對視中挪移開來。 她執著的看著他,也沒有挪開視線。然後,他聽見自己說。 「我不知道。」電車開始減速,跟著停了下來。淺草站到了。他鬆開橫杆,抓起提袋,跟著人群下車,大步轉身走開,可走沒幾步,卻聽見她的叫喚。 「喂!」他停下腳步,回頭只見她懷抱著大白和那本旅遊書,站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她遲疑了一下,他可以看見,甚至感覺到她的退縮與遲疑。 然後,她張開嘴,揚聲問。 「你叫什麼名字?」一時間,有些怔忡。但那女人深吸口氣,一副要準備去打怪的模樣,挺起肩膀走上前來,來到他面前,對著他挑眉。 「怎麼,你忘了自己的名字?」她看著他說:「還是如果你告訴我,就必須把我殺掉?」笑容,不由自主的再次浮現嘴角。 「耿念棠。」他看著她,用中文告訴她,他的名字:「耿真的耿,懷念的念,海棠的棠。」她站在人群之中,仰望著他。 「魏小滿。」女人睜著烏溜溜的小眼,收緊雙臂,直視著他,道:「魏晉南北朝的魏,很小的小,滿意的滿。」 他知道,他也曉得她清楚他知道。他扒過她的錢包與證件,證件上面有她的中文姓名。嘴邊的笑,更開,上眼。她的臉紅了起來,紅得像番茄-樣。 「謝謝你陪我到這裡。」她滿臉通紅的瞪著他,道:「我得走了,不然又要遲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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