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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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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理解了這一切,當他知道大漢王朝並不代表一切,並不代表世界,當他曉得人事不過如白雲蒼狗瞬間即改,當他明白改朝換代、滄海桑田不過都是如朝霧夢幻,教他如何再回去當那有如井底之蛙般的將軍? 更何況就算他留在長安,就算他刻意遺忘那些久遠以前的記憶,就算他能夠繼續當他的大將軍,炎兒在他心口留下的空洞仍在。 在他決定離開的那一天,他就知道他沒找到她就不可能再繼續生活下去。他試過了,那一年半,他如行屍走肉一般,傷害了所有關心他的人。 他需要找到她,他需要弄清楚,需要將所有的事情弄得明明白白,需要聽到她親口告訴他。找到了她、弄明白一切,他才有辦法繼續下去,無論是他的人生,或是其它…… 現在,他知道娘過得很好,知道家裡的人過得很好,那就夠了。 黑蛟 翠山、綠野。 起伏的山嶺,隨風飛揚的粉色花蕾。 中原,依然如同以往般,如詩、如畫、如樂。 黑夜裡,遠處的大城燈火依然輝煌,那片燦爛幾可比擬夜空屋子。 多年前,他曾到過此地,為了拿回七樣神器中的其中一樣。 在更久遠以前,他在這裡打過仗、在這地方唱過歌、在這地方勝利過、在這地方失敗過…… 之後,他退回南方,不肯罷休地和敵人糾纏千年,直至他們幾乎死盡死絕、直至最終連那些曾經信仰過他的人都否定了他的存在、直至他被敵人陷害下蠱追殺—— 他身受重傷逃至大漠,以為自己將死,卻遇見了她,遇見了那應是敵人卻又不是敵人的女人。 炎兒,那是她的名,他的給拜兄弟替她取的名。 她救了他,給了他新的名字,只因他不敢告訴她,他的真實身分。 玄明,那是他的名,她說他有一雙黑得發亮的眼睛。 千年過去,命運讓被拆散的人重聚,卻未解開那道死結,她解開了未煉化的封印,只求他兄弟的諒解,一切卻未改變。 她昏睡過去,他為保全她,將她重新封印在水玉裡。 十多年來,他不斷尋找為她解套的辦法,未料最終仍是要回到一切發生的最初原點去。 在山崗上生起了火,他解開纏在手臉上的布條。 他在白日纏著布條繃帶已經千年了,每天晚上換藥,他都儘量拖到早上才再重新纏上乾淨的布條,但即使如此,這些白布仍像是成了他第二層皮,他曾經厭惡過它們,卻又不得不依賴它們,但當他的皮膚越來越接近痊癒的現在,他反而不急著褪去它們。 他看著遠處那座城市,知道那座城叫長安。 長安。 他嗤笑一聲,人總是這樣子的,向天求、向地求、向鬼神,甚至向一切求,但誰又真能保得住誰能長久平安? 就像多年前蚩允保不住族人,炎兒保不住蚩尤,而他保不住他們兩人,也保不住那些曾經相信他的人們。 長安? 不過是一場絕美華麗的夢幻罷了…… 第六章 一時之間無法知曉積壓在胸口的躁鬱是什麼。 聽見她不斷不斷對自己訴說他兄弟的種種,那股煩悶越積越多。 她是如此忿忿不平,激動得連那張可愛的俏臉都氣得通紅。 爺這樣、爺那樣…… 她的爺聽在他耳中越來越刺耳,當她開始幫那位爺說話,他沒有多想,身體已經自主動作,將她的注意力引回自己身上。 那樣的行為只引起她的好奇,卻嚇壞了他。 當時他不敢多想,只是否認、壓抑,將一切歸咎到所有能歸咎。 直至謊言傷了她,直至長劍穿過她的手,直至她昏厥在他懷中再也不醒,一如炎兒。 他,才曉得,不肯承認的,是羡慕,更是—— 嫉妒。 「啊——氣死我啦——」 氣呼呼地握緊小拳頭,靈兒邊走邊罵邊怪叫,幸而這地方荒郊野嶺的,要不可把尋常老百姓給嚇壞了。 「怎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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