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黑潔明 > 白露歌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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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未回神,已見他從旁竄出,腳一點地,飛身上前,翻身上了那匹不知為何發狂的馬。 那匹馬是栗子色的,比尋常載貨的馬兒還要高壯,它奮力躍奔,力道極猛,試圖將他甩下,那馬是拉車的,背上沒有上鞍,他緊抓著韁繩,彎腰俯身,仍是被甩得幾乎掉了下來,旁邊的人看得心驚膽戰,她更是嚇得臉色發自。 可他半點也沒下馬的意思,她瞧見他在混亂之中,依然將那匹馬扯離了街旁攤位,回到了大街中央。 然後,恍若幻術一般,它慢慢安靜了下來。 她看見他仍俯在馬背上,只用一隻手抓著韁繩,另一隻大手,一次又一次,溫柔的輕撫著汗濕的馬脖子。 他在和它說話。 那嗓音低沉徐緩,如黑夜絲絨,似春暖大地。 馬兒躁動的踏著馬蹄,但最終仍在他的安撫下,原地繞了幾圈之後,鎮定下來。 確定它已經恢復冷靜,他抬起頭來,搜尋她的存在,當他發現她,她能看見他松了口氣,瞧見他嘴角輕揚的微笑,和那雙烏黑瞳眸中溫暖的笑意。 一瞬間,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然後,起風了,那風是冷的。 她打了個顫,才覺得冷,才發現貼身的衣衫早已汗濕。 馬車的主人來了,他下了馬,將車馬交回給那人,三言兩語說了些什麼,便快步朝她走來。 當他來到身前,擋住了寒風,她方驚覺,她會覺得有些熱,不是因為秋老虎,是因為他替她擋了風。 這一日,他一直站在風來處,無論她往哪轉,他始終都站在風口。 「你還好嗎?」 她仰望著那個男人,看著他眼裡浮現的關心,喉頭不由緊縮。 見她臉色蒼白,他唇角笑意消逝。 「白露?」 一瞬間,他抬起了手,似是試圖輕觸她的臉,但他在指尖只離她一寸時想起了她的畏懼,大手停在半空。 那,只讓她心口一抽。 「沒……」舔著乾澀的唇,她啞聲開口:「我沒事……」 「抱歉嚇到了你。」他收回手,嘴角微揚,又恢復那無賴模樣。 嚇到? 是,她是嚇到了。 她不知道是看著他縱身躍上瘋馬,抑或發現她竟然希望他伸手撫慰她,哪件事讓她比較驚恐。 她不是瘋馬,但他的撫慰,對她有同樣的效果。 「不用……」她緩過氣來,告訴他:「別說抱歉。」 她的聲音聽起來還是有些沙啞,她能感覺心跳仍在胸中快速跳躍。 「那樣做很勇敢。」她說。 他眼裡浮現真正的笑意。 「也很愚蠢。」她再道。 這一句補充,只讓笑意延伸到他的眼角,然後他開了口。 「謝謝你的關心。」 她一怔,想反駁,卻覺耳熱,那是幾乎已經遭她遺忘的感覺,她慢了半拍,才發現自己竟紅了臉,忙轉身蹲下撿拾方才掉落一地的小雜貨。 他跟著蹲下幫忙,可不知是不是故意,竟悶哼一聲。 她飛快瞅他一眼,只瞧他抬手撫著受傷的腰腹,心頭莫名再一抽。 「好疼呢。」他咕噥著,看著她嘻皮笑臉的。 那笑,好惹人厭;那眼,宛若桃花。 莫名,讓她臉更紅。 怎會有人這麼……這麼地…… 一時間分不清是羞是惱,她速速將視線從他帶笑的臉拉回,快快撿好了東西,重新戴上帷帽,遮住了臉耳,卻總覺這帷帽輕紗,怎樣也擋不住他灼熱的視線。 她快步轉身走開,卻仍感覺他就在身後,他腿長,她走上兩步,他只須踏上一步,她知他就跟在身後,臉上掛著得意的笑。 她走得更快,他如影隨形,可走著走著,又怕他腰傷真疼了,不由得又放慢了腳步。 夕陽將兩人的身影拉長,她看見他就在她身旁,如山岩一般厚實的肩頭,幾乎就要碰到了她。 她從來不曾和人走得這麼近,即便是少爺也沒有。 她應該要覺得害怕,腦海裡卻只想著他臉上惱人的笑。 回客棧的路上,她始終不敢轉頭朝他看去。 華燈初上。 這眨眼,已是深秋,窗外的樹,葉都落得差不多了。 用完了飯,她回到客棧房間歇息,後方窗外,有馬兒輕輕嘶鳴,還傳來他說話的聲音。 她開窗探頭看去,只瞧巷子裡,午後那匹鬧市的駿馬,被他牽在手中,沒一會兒就一人一馬消失在轉角。 這巷是條死巷,後頭只接客棧的馬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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