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何錚 > 野蠻遊戲 | 上頁 下頁


  「就算他以後找了別人當女朋友?就算他和別的女人結婚,有了小孩?就算他人到中年也不看我一眼?」柳湘的語氣激動起來。她喜歡張維傑,很喜歡很喜歡,但是卻害怕付出太多最後可能依然沒有回報。人性怯懦,明知沒有希望的事,明知道會遍體鱗傷,又怎麼敢太過執著?所以,她才不理解寧夏對林睿濤的態度,死纏爛打,委曲求全,也許最後卻還是不得善終,被人鄙棄,那樣,不是太可憐了嗎?

  「女朋友可以分手,老婆可以離婚,或者也有可能早死,你怎麼知道就一定沒有機會?」

  「那,如果到死的那一天,還是得不到想要的愛,怎麼辦?」想到遙遠的將來,柳湘只是問,就已經冷汗涔涔。

  「還有一個辦法,」寧夏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回過頭來,粲然一笑,自負而張狂,「你還可以買通人脈,打通他的墳墓,把自己和他的屍體埋葬在一起!有天堂就去天堂再繼續追他,有地獄就去地獄,如果死後的世界是什麼也沒有,那就陪著他的屍骸一起腐爛!這就是我愛人的方式!」

  那一瞬間,看著寧夏的臉,柳湘的心裡閃過一道強烈的光芒,像是被什麼灼傷了,整個身心都開始顫抖起來。

  第一次,她發現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可以如此耀眼!

  林睿濤走出浴室的時候,林母正等在門口,要換的衣服已經幫他準備好了。

  他接過衣服,就準備要上樓,卻不妨被母親叫住。

  「睿濤。」林母的語氣低緩慈愛,與方才破口大駡的架勢截然不同,現在她的眼裡滿滿都是對獨子的關愛之情。

  他停下腳步,一手按在樓梯扶手上,側身面對母親,等待她的下文。

  「剛才,你沒有生氣吧?」林母問得小心翼翼。

  他微一沉吟,才道:「算了。」

  「這就好。」林母聽後像是松了一口氣,從一旁拿了一張資料紙給他看,「這是維也納音樂學院的凱林教授發過來的邀請函,他希望你可以繼續深造鋼琴……」

  「媽,我已經有很久不彈琴了。」他抬手格開了那張紙,看也沒看。

  「媽媽也不是想要你在專業的道路上去深造,以你的才能在其他領域發展可能更加出色,但是鋼琴你從小就開始練了,連凱林那樣的國際大師都為你惋惜,媽媽是不想你這麼輕易地就放棄了……」

  「媽,我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說完,他也不等林母的答覆,轉身就要上樓。

  「為什麼突然說不練就不練了?是不是因為那次的事?」林母的語氣突然急促起來。

  ——那一天她回來,看到自己有著出色才能的兒子坐在鋼琴前,彈奏的居然不是國際知名的經典樂章,而是通俗的流行音樂,在為寧夏那丫頭的舞蹈伴奏!他居然作踐自己的才能、犧牲時間來為她彈琴!一時之間她就壓抑不住自己的怒氣,只覺得一切都是寧夏的錯,上去就給了那小丫頭一巴掌,並且勒令林睿濤從此以後再也不許為寧夏伴奏!他的手,是演繹經典的,不能被這些庸俗的東西玷污!

  林睿濤突然抿緊了唇,半晌才吐出一句:「不是的。媽,你別多想,是我自己不想彈。」語畢,再也不給母親反駁的機會,他踏上樓梯,回到自己的房間。

  林母看著他離開的身影,眼神中說不出的複雜。

  她的這個兒子,說起來什麼都好,學習,運動,才能,從來都沒有讓他們做父母的操過半點心,任何事情都能處理得井井有條。可就是有一點,不愛說話。他從小就是這樣,任何事也關在自己心裡,小時候還差點被當成智障和啞巴,到了兩歲才知道他其實智力超群,大大松了一口氣。可是他不喜歡和他們交流的性格,卻是到現在也沒變,雖是母子,卻不像其他家庭關係那麼親近,他的心裡仿佛有一堵牆,不讓她靠近,讓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輕歎了口氣,林母將信函又重新收起來。已經五年了,從十二歲開始林睿濤拒絕彈琴,已經五年了。他一旦決定要做什麼,就是怎麼也不肯回頭了。

  也罷,總歸鋼琴也只是為他錦上添花,以後這孩子的前途,一飛沖天,不可限量。

  五月中旬的一天傍晚,夕陽映紅了大半的天空。柳梢一動不動,沒有絲毫的風。

  打了一下午球,滿身大汗的林睿濤走進家門,在玄關處換上室內拖鞋後,有禮而淡然地與坐在客廳的玲姨打了個招呼,隨即到冷櫃裡拿出一瓶礦泉水,邊上樓邊喝了起來。

  雖然已經高三,但他的生活作息與高一時並沒有什麼區別。他將自己的時間規劃得很好,適度的運動,學習身體兩不耽誤。進大學對他來說不是壓力,而是順其自然的事。

  「小濤。」坐在沙發上的玲姨突然出聲。玲姨是在他家工作的小時工,除了平時的打掃之外,只在林家父母不在的時候照顧林睿濤的生活起居。多年以來,也算是半個家庭成員了。

  「玲姨,有事嗎?」他停下動作,回頭看她。

  她猶豫了一下,像是想到什麼,忽然含蓄地低笑了一下,「沒什麼,你……上樓去吧!」

  玲姨這人別的毛病沒有,就是有些八卦。瞭解她的性子,林睿濤也不多問,他向來對別人莫名其妙的行徑沒有好奇心。

  走到自己的臥室門口時,他喝下瓶中的最後一口水,還來不及咽下,他的房門,像是被施了魔法般,突然從裡面打開了。

  「濤濤!」寧夏一臉興奮地笑。

  拿著球拍站在門外的林睿濤頓時僵在當場,表情活像是見了鬼,他一口水沒含穩,「噗」的一聲全噴在她身上。

  一時間,兩個人,四隻瞪大的眼,門內門外生生地僵持著。

  良久,才逸出一聲嬌氣的抱怨:「你……你要對我負責!」

  寧夏噘著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濕了好幾塊……一副哀怨的樣子。

  「甯、夏!我警告你!你下次再試試跑到我房裡來!夠了沒有!」他被她嚇得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驚魂未定地大聲吼完後,他咬牙切齒地將她拉出屋外,「砰」的一聲重重地甩上門。

  林睿濤將球拍往角落一放,就到自己臥室中的浴室沖涼去了。

  蓮蓬頭中的水傾瀉而下,他身體放鬆地靠在牆上,心情,也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其實,他並不是真的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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