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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東西呀!你不是說,這回沿通濟渠、邗溝、江南河到達杭州會給我帶東西回來的嗎?騙人!」她不依地往他懷中鑽,卻不意碰到了硬硬的東西,「你在胸口放鐵板呀!」

  「你要這麼說我也沒辦法。哎!好好一柄上等銅鏡卻被人說成鐵板,真是不值喔!」他佯裝無奈地歎了口氣。

  「銅鏡?上等的揚州銅鏡?」見他含笑地點了點頭,官若盈立刻開始扒他的衣服,「我要我要!快拿出來!」

  「呀!慢點,到床上再說。」陸文拓到床邊才解開衣袍,將放置在胸口的東西全零零落落地倒在了枕頭上。

  兩人一塊兒爬上床,縮進了被子裡。

  「這個首飾盒好小、好亮,哪兒產的?」她趴在床上把玩著一個手掌大的瓷盒。

  「越州……」

  「越州青瓷!」她立刻接口,「以前只聽說過,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能親見這個。揚州產銅鏡我也是背過的,沒想到這麼光可鑒人,這麼精緻。是純手工的嗎?」

  他點了點頭,一手撐著頭,側身看著一個勁地讚不絕口的妻子。他有多久沒這樣看著她了?好想她呵!

  「這條絲絹是哪兒的?」她拎起一條絳紅色的輕如蟬翼的絲巾。絲巾的一角繡了一個「盈」字。

  「途經毫州時訂做的,喜歡嗎?」他輕吻她的唇。

  「喜歡!」她簡直欣喜若狂。天哪!這種純手工的、精美絕倫的小物品在「那裡」根本已快絕跡了。通常是看見一個喜愛的工藝晶,花上大把的鈔票也還只是買回粗糙的貨品。在這真好,什麼都是天然,什麼都是人工!她又捧起了一對男女小瓷人,「那,這個呢?」

  「鞏縣特產。也是訂做的。」

  「錯不了!鞏縣……唐三彩!哇!我愛死你了!」她——把撲進他的懷裡,「你一路上這麼多天,就帶著這些嗎?」

  「嗯。」

  「我還知道,你一定沒給人見過。買的時候也是避人耳目的。因為,你太愛面子了!」她哈哈大笑,指著那對小人,「一個是你、一個是我。傳說,男人是泥,女人是水。不多不少,捏兩泥人。好一對神仙眷侶呀!」歪頭問他,「是嗎?」

  「嗯。」他的聲音陡地沙啞起來,他俯下身想吻她,卻被她躲開,「盈兒?」

  「拓,快到元宵節了對不?」她眼中閃著興奮。

  「還有十幾天。除夕還沒到呢。」他又傾向她。

  「你不是答應過要帶我到洛陽去賞燈嗎?」她不規矩地跨坐在他小腹上,俯下身吻他的胸膛。

  「嗯。」他的氣息有些不穩。

  「長安與洛陽哪兒熱鬧?」她的手愈滑愈下。

  「長……長安。盈兒,快點……」

  「那上元節時咱們到長安賞燈?」她得意地看著他意亂情迷時的神色,內心算計著。

  「你說了算。」他一翻身將她壓在下面。

  「一言為定?不反悔?」

  「嗯。」他迫不及待地俯下身子。

  帳內,正是消魂時。

  「官、若、盈!你騙我!」坐在馬車內的陸文拓忿忿不平地指責著妻子。

  「好了啦!你從出門一直念到了長安城外,現在都快進城了。乖,別計較了。」她安撫地摸了摸丈夫的頭。

  「該死的!你知不知道到長安有多遠?!你懷著身孕顛簸了這麼長時間,萬一出了事怎麼辦?盈兒,你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如此任性?!」他仍是氣急敗壞地念道。

  「這不是平安到了嗎?三毛有句話說『樂觀是幼稚,悲觀又何必』面對現實,才叫達觀,而現實呢,就是平安無事。你別杞人憂天了。嗯?」也不理他不懂三毛是何者,她倚進他懷裡。

  「我杞人憂天?!我是在擔心!來長安,我們可以在孩子出生後再來,這並不難。為何偏要急於這一時呢。」他小心地抱穩她。

  「拓,你不懂。」她掀開車內的窗簾,看著沿途景致的,眼神飄渺,「有很多事,想到了便要去做,不要總是推託找藉口,也不要去計較會有什麼後果。有個人從小夢想去登泰山,可是她彈了十幾年的琴,最終仍是沒有見過泰山的真面目;有個人曾想過無數次要離家出走,最終仍是被牽制在冷酷的家人之中,再也踏不出去。人啊,總是以為自己還有時間,有很多時間,於是諸多的想望便一而再、再而三地錯過。等到有一天,別人告訴你,你只有一天壽命時,你才驀然發現,自己有太多的未完事,有太多的遺憾。」她凝視他,「我不願你我之間有任何的遺憾。來日方長?來日何多啊!來日又有來日的事。而現在,今天,我只想與你坐在這馬車上,到長安賞燈。這樣的日子,誰知以後會不會有呢?」她一笑,看著心愛之人的迷惑神色,「拓,請不要不高興。來長安、到洛陽,是我夢寐以求的事,請別讓我不盡興。你知道的,我這麼在乎你,你若不開心,我是不可能玩得快樂的。」

  「盈兒。」他輕歎,「我該拿你怎麼辦?」

  「涼拌炒雞蛋!」她笑意盈然,「放心吧!我會注意自己,會保護好咱們的寶貝。行嗎?來,笑一個嘛!」

  「你……」他想正色以對,無奈仍被她一臉的粲然逗得唇線一松,「你呀!說話算話?」

  「遵命!」她這才放心大膽地掀簾眺望,「哇!玄武門耶!好高、好威武!比電視上氣派多了!那、那邊是什麼?啊!……玄武門旁邊……大明宮!天啊!大、大明宮!對不對?我沒記錯吧?!」

  她轉回頭問丈夫,見他面帶惑然。她定定地凝視著他,才看他含笑著點頭。

  陸文拓一手撐在坐墊上,一手環住妻子。他看著她一路上興奮地大呼小叫,高興之餘也浮出一絲隱憂。這種情況……不對!她並不像是熟悉京師的樣子。但若說她是第一次來,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官家就在長安,哪有從未出門的道理?!他不願深想,但妻子以往及現在的一些話,想法以及做法,都讓他有了不確定。

  她像一團謎!令他把握不住。令他患得患失,可他又沒有勇氣去深究。心下一緊,他不由得將她摟入懷中。

  「拓?」忽然被打斷了觀賞的興致,令她不解地看問他。

  他只是安撫地一笑。安撫她,也安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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