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黑顏 > 挽香月 | 上頁 下頁
十二


  「你喜歡她,我就讓她跟你做個伴吧。」砰地一聲,地牢的門被關上,然後是上鎖的聲音。

  香桂摔跌在濕冷的地上,好一會兒都爬不起身。她腦海中不停地浮現開始的一幕幕,想著鳳雁北所受的折辱,一股鬱氣憋在胸口,怎麼也吐不出來。

  地牢中很黑,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於是聽覺便變得異常靈敏起來。老鼠跑動的聲音,人的呼吸聲,甚至是自己的心跳聲,都像是貼著耳邊響一樣。

  香桂逼自己靜下心來,想著得先幫鳳雁北看看傷勢,她忘不了他胸口浸透裡衣的大片鮮紅。

  「鳳爺……鳳爺……」她低聲喚。但是並沒有得到回應,黑暗湮沒著一切,她發出的聲音更像是自己的錯覺。

  在一個女人的面前被另一個男人施以身體上的侮辱,只要是男人,恐怕都會受不了吧。香桂能夠明白鳳雁北現在的心情,因此對他的沉默並沒有任何不滿。

  「鳳爺,你幫你看看傷口,可好?」她一邊徵詢著他的意思,一邊憑著微弱的呼吸聲向他所在的方向摸索。

  地牢不大,在鳳雁北開口前,香桂已碰觸到了他。

  他一動不動地趴伏在地,呼吸時斷時續,對於她的碰觸沒有絲毫反應,原來早已昏了過去。

  低低歎了口氣,香桂咬住牙沒讓自己落淚,而是平穩且小心翼翼地為他翻過身,摸了摸他的胸口,發現沾血的衣已經幹硬,血顯然止住了,這才稍稍松了口氣。卻又突然省起他的身體還沒清理過,眉頭一皺,猶豫著要不要幫他弄乾淨。如果不弄,估計過不了多久,他又要發起燒來,但是弄的話,想著接下來要為他所做的事,不由一陣彆扭。他身份高貴,而她卻出身低賤,想到自己要用手去碰他尊貴的身體,就讓她覺得那是對他的一種褻瀆。然而事急從權,也容不得她想太多。

  她雖然久經風塵,但是當在黑暗中摸索著碰到那男性最私密之處時,仍然控制不住緊張起來,臉耳一個勁發燙。幾乎是屏著氣,以最利落的動作完成了該做的事,便趕緊幫他把衣服整理好。這期間,鳳雁北幾乎沒有抵抗,只是偶爾發出不適的呻吟聲,讓她的心也跟著抽緊。

  「冷……冷……」半夜,藥效過去的鳳雁北蜷縮著身體迷迷糊糊地囈語,整個人抖如風中的敗葉。

  挨著他的香桂本來就睡得不安穩,立即被驚醒,想著他現在的落魄,再憶及他以前的英姿煥發,終於忍不住心疼得落下淚來,不由張開手臂將他緊緊地抱在懷中,希望能借由自己的身子給他提供些許溫暖。

  地牢中又濕又冷,兩人即使擠在一起,依然冷得讓人牙關打戰。為了不讓鳳雁北凍得失去知覺,香桂只能不停地用手摩擦著他的臉和手,直到他恢復意識,嘗試著回抱她。

  白天的時候,地牢中隱約可以視物。鳳雁北醒了過來,卻一言不發地與香桂拉開了距離,靠著牆坐在角落裡,看守送來的食物也是一點未動。香桂知道他在意前日的事,除了將飯菜端到他面前外,也不多言。

  誰知晚上的時候,燕子嘰又將兩人提了出去重施故伎,對已經很虛弱的鳳雁北任意侮辱,竟然是一點也不再顧念舊情。

  這樣幾番折騰下來,鳳雁北終於還是沒能支撐住,傷勢急劇惡化,連著數天都沒有再睜開過眼睛,更不用說進食了。奇怪的是,第二日之後燕子嘰就沒再出現了,無論香桂怎麼哀求看守找個大夫來看看鳳雁北,亦無人理會。也許燕子嘰打算丟他們在牢裡自生自滅吧。

  看著冷硬的饅頭粒擱在他乾裂的唇瓣間,隨著呼吸的動作而滑落,一點也沒吃進去,一如這幾日的情形,香桂控制不住低低啜泣起來,他的生命在眼前一點點消逝,無力和絕望的感覺在她心中悄然蔓延,幾乎要湮沒她的求生意志。

  但是她還不想死,更不希望他死。

  一般越是出身低賤的人,求生的能力越強。香桂片刻的頹喪之後又振作了起來,想了想,低頭咬了一口饅頭,混合著唾液嚼成食糜,再如同喂嬰孩一般哺給昏迷中的鳳雁北。在這種時候,已無法再去計較兩人身份之間的巨大懸殊,她只想能讓他挨過這一關。

  「咱們要活下去,然後逃出這裡。」每天每天,當不需要餵食的時候,香桂就抱著發著高燒冷得發抖的男人,在他耳邊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同時用石塊在牆上畫出一條線,用來計數地牢中的日子。

  就這樣,白天靠著哺食,夜裡靠著體溫的取暖,香桂拖著鳳雁北挨過了一個又一個寒冷的夜晚。在牆上的線條到達第六根的時候,鳳雁北一直高低變化不定的體溫終於恢復了正常。

  在鳳雁北真正清醒過來的那一刻,他便意識到了自己此次錯得有多離譜。自代替莫商被燕子嘰挾持那一刻起,他就沒太認真地看待整件事。或許在他內心中,並不認為燕子嘰會真正傷害他吧。

  他無聲地笑。高傲如他,寡情如他,沒想到竟然會因為愛上一個人而落到此等地步。報應呀,誰讓他一直目中無人,卻獨獨看上了一個懦弱的男人。

  「鳳爺?」女人喚。一隻手摸上他的額,有著他早已習慣的粗糙以及溫柔。

  是這只手的主人,在他徘徊在鬼門關前把他拉了回來,也是她,不停地在他耳邊告訴他,要活下去,然後逃出這裡。

  是的,他要活下去,然後將加諸在自己身上的羞辱以千百倍奉還。

  「香桂,你不怨我?」他自然不會忘記那夜,他們丟下她獨自逃離。

  香桂笑了笑,雖然地牢中很黑,但是鳳雁北仍能感覺到她在笑。那是一種只有心地純良的人才有的笑,淳樸,寬容,沒有算計。

  「唔……沒什麼啦。」香桂想起這些日子和他的親近,臉有些紅,那晚被丟下的事,她壓根沒放在心上,「鳳爺,你感覺可好些了?」

  鳳雁北歎了口氣,「死不了。也許,你……會後悔救我……」他丟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便勉強坐起來,盤膝運起功來。

  香桂撓了撓頭,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她巴不得他跟以前那樣好好的,怎麼會後悔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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