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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吻我……我想,呵!」焰娘一時接不上氣來,困難地喘息了好一會兒才接道:「我想讓你吻我……」美麗的眼中有著似不敢祈求的絕望,但其中又隱隱流動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渴望,他的心向來冷硬,但卻自有其深情的一面,就是沖著這點,她豁出了自己所有的情。

  卿洵深邃難測的黑眸中透露出內心的矛盾及激烈的交戰,他一向不將她放在心上,為何此刻卻會為了她的一個小小要求而難以抉擇?他應該不予絲毫考慮地甩袖而去,難道是因為自己誤傷了她,所以不忍拒絕她的要求?可是他原不將殺人當一回事兒的啊。

  焰娘絕望地閉上眼睛,一滴珠淚從右眼角浸出,緩緩地滾落、流入髮際。不該奢望的啊,到了這一刻,她的心已麻木。為什麼沒有人和她說,愛人會讓人連心也找不到了。五臟六腑都在痛,痛得她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她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呵,就這樣死了也好,再沒有牽掛。

  那一滴淚似火焰般炙疼了卿洵的心,她從來不流淚,不管自己怎麼對她,不管她受到多大的委屈,她從沒流過一滴淚。她的表情讓他心慌,那是放棄一切的表情,放棄生命,放棄──他。

  抱住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握緊,她,只是要個吻而已。

  焰娘瀕臨渙散的神志在感覺到唇上溫溫的熟悉的氣息而逐漸聚攏,奮力地睜開眼,那近在咫尺的臉令她詫異之餘露出一個滿足的笑,這一生足矣。來世,她一定要做他的心上人。

  「你終於上當了,卿郎。」焰娘的聲音突然一轉,恢復平日的生氣,但如果是有心人,一定會發覺其後難已振作的虛弱。

  卿洵臉色一變,不待分辨已一把推開她,他額上青筋暴漲,噴火的雙目在突然要爆發的時候倏轉冷漠,寒意直逼仍躺在地上,但姿勢卻極為撩人的焰娘身上,「沒見過你這麼狡詐的女人!」冰珠般的字眼從牙縫中迸出,其中透露出的赤裸裸的不屑及鄙視足可教任何在風塵中滾打、身經百戰的人也經受不住。

  但焰娘卻露出一個風情萬種、騷媚入骨的笑,嗲意黏人地道:「還是你瞭解人家,你不知道奴家方才可是卯足了勁誘你上鉤,就怕你這大木頭不解風情,讓人白費心思呢。咳,還好你始終是喜歡人家的,不枉奴家對你一番心意。」

  卿洵深吸一口氣,努力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動想伸向她雪白粉頸的雙手,唇角上揚,形成一個猙獰駭人的微笑,語氣又恢復了日常的木然,「不要再讓我見到你,除非你想去勾引閻王。」語畢轉身而去,在經過不知何時躲在簷下的葉青鴻身邊時,他只是毫無表情地掃了她一眼,卻沒再出手。

  葉青鴻急忙奔入屋中,入目的情況令她心酸異常。焰娘側伏在地上,唇角的血緩緩地滴落在地板上,雙眼緊閉,臉色白得嚇人,如非看到她的酥胸微微起伏,她一定會以為她已經死了。

  「為什麼要騙他?為什麼?」她沖上前扶起焰娘的頭,不敢相信她會這麼做,她喜歡卿洵的,不是嗎?為什麼要將他氣走?

  焰娘奮力地睜開眼,看到她一臉的淚水,只是笑了笑,卻沒再說話,一雙不再光彩照人的美目再次緩緩閉上,這一世,還是有人關心她的,她還要什麼呢?

  在熙來攘往的長安街上,一輛破舊的馬車緩緩地駛著。駕車的人頭戴竹笠,笠簷壓得很低,讓人看不清模樣,雖著粗布衣褲,但那婀娜柔美的身姿讓人一看必認定是一個女子。女子駕車本來罕見,但在這臥虎藏龍、無奇不有的天子腳下,人們也只是見怪不怪了。

  「前面有家客棧,我們要不要先住下?」低婉輕柔的嗓音傳自駕車人,讓人對她的性別再無任何懷疑。

  「什麼客棧?你做主就好。」車內傳出的聲音嬌美卻虛弱無比,赫然也是一個女人。

  「利興客棧,我們在杭州住過,想是它的一家分號。」駕車人淡淡地回道。停住車,她轉身掀起車簾,鑽了進去。

  車內躺著一個面色慘白的女子,藍底碎白花布襖裙,梳了兩條長辮,十分素淨,但眉目如畫,讓人移不開眼,卻是焰娘。

  「你怎麼樣了?還支持得住嗎?」駕車女子關心地看著她不太好的臉色,有些發愁地問。這一路她們訪盡南北名醫,卻無一人能令焰娘稍有起色,還是靠著她從師父那裡學到的方子延續著她的命。眼看著她一日比一日消瘦,叫她怎能不擔憂。

  「我沒事。」焰娘微微一笑,沒想到她在這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裡竟碰上一個真心關心自己的人,老天也算待她不薄了。

  葉青鴻抿緊唇不再言語,知道再怎麼問,她就只有這麼一句話。微蹲下身子,將她扶上自己的背,感到她比上次又輕了許多,葉青鴻不由得皺緊了眉。

  背著焰娘下了馬車,走進利興客棧。

  「掌櫃,要一間上房。」葉青鴻對著櫃檯後的中年胖漢緩聲道。

  掌櫃見慣衣著簡陋,卻出手闊綽的江湖人士,早學會了不以貌取人。而此兩位女子結伴而行卻無隨護人員,自然不會簡單,故不敢怠慢,忙著小二領兩人上樓,另又派人將馬車拉至屋後馬廄旁,喂飽馬兒。

  因著焰娘的美貌,一路走去引得不少人注目,兩人卻視若無睹,逕自跟著小二。正準備踏上樓梯,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樓上傳來,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出現在樓梯上面,急沖而下,口中還不停地嚷道:「讓開!讓開!」

  葉青鴻背著焰娘正要讓開,已是不及,那小廝一陣風般從她身側刮過,連帶將她的斗笠給碰掉,滾向門口,停在一個剛跨入大門的白衣公子腳旁。葉青鴻的一頭長髮立時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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