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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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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昕臣盤膝坐在一方草墊上,面前擺著一個棋盤,身旁放著兩缽棋子,正同自己下著棋。這個木屋就像一個百寶箱,什麼都有,琴棋書畫一應俱全,而最奇的是,小屋的主人葉青鴻卻一樣都不懂,連字也不識,真是耐人尋味。 葉青鴻身著單衣坐在爐旁,手中拿著那日買的布料,正一針一線地為傅昕臣做著衣服。她長髮披散,眉梢眼角盡是掩不住的快樂,不時抬頭眷念地望向傅昕臣,明眸中閃耀著滿足的光芒。 自那日從鎮上回來,傅昕臣不再拒人千里之外,時不時會同她說上幾句話,人也變得溫和親切了許多,便如她所渴望的那樣,她好喜歡現在的他。 傅昕臣右手食、中二指夾著一粒黑子凝在空中,欲落未落,好看的濃眉微皺,陷入冥思,雙眸進而顯得深邃無比。 「奴兒,進去加件衣服,有客人來了。」傅昕臣連眼睛也未眨,仍專注地盯在交戰激烈的棋局上,姿勢如前,口中卻突然淡淡地吩咐。 「哦。」葉青鴻順從地站起身,轉回自己房中。 敲門聲響起。 傅昕臣起身收拾好棋盤,方才緩步走去拉開門。狂風夾著飛雪吹進屋來,外面站著一高一矮兩個裹在皮裘裡的人,看不出性別長相。只聽其中一位開口道:「趕路人遇上風雪,可否借貴處暫避一時?」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陰柔悅耳。 「誰沒有個出門在外的時候,兩位請進,待風雪過後再行不遲。」傅昕臣微笑著側身,將兩人讓了進來。 道謝聲中,兩人脫去裘皮,赫然是一男一女。男的俊美,女的嫵媚,看神情應是一對情侶。兩人在火旁落座,隨口問了傅昕臣幾句家長里短,之後便開始喁喁私語,沒再理會他,似把他當成了尋常獵戶。傅昕臣也不在意,獨自坐在一邊拿起劈好的竹條,編起筐籃來。這是下雪前就準備好的,只為在雪大不能出門時打發時間。 細微的腳步聲傳來,葉青鴻身穿青布夾衫,緩緩走了出來。一雙美目好奇地溜向火旁細語的兩人,相似的場景令她不由得回憶起五年前同樣有一對男女在大雪之日造訪小屋,那時她還不太會說話,但那一段日子卻是她知事以來首次感到快樂。想到此,她的目光覆上一層迷蒙,感觸頗深地望向傅昕臣,卻發覺他已停下手中的活兒,正含笑看著自己,不知他是否也想起了點兒什麼。 「編籃子嗎?不如你給我編個裝花的籃子,待雪停了,我到月亮岩那邊采幾枝白梅來。」一看見他,她就會忘了一切,周圍是否有人,她根本不在乎。逕自來到他身旁蹲下,興致盎然地看著他手中尚未成形的東西,渾不覺兩雙驚豔的目光正盯著她。 口中答應著,傅昕臣心下卻暗暗歎氣。她容姿豔麗,即便是粗衣布服,不加修飾,也毫不掩其攝人的風采。當年自己心中已有淨兒,初見她時雖未動心,卻也忍不住要驚歎,偏她自己一點兒也不明白。所以那對男女看得呆了,絲毫不足為奇。 「月亮岩在何處?」來此許久,他第一次聽到地名,這個小穀內的一切就這麼擺著,沒有人來,也就沒有人給它們取名字。因為取了也是白取。 「月亮岩,」葉青鴻露出一絲羞澀的笑,「在穀外,進入林子後,往北走大約兩炷香的功夫,有一個比這裡小得多的小谷,穀內坡上坡下全長滿了梅樹,開的花比雪還白。」頓了一頓,她似乎鼓足了勇氣,小小聲地道:「那名字是我取的。」 傅昕臣一怔,隨即微笑著問:「為什麼?」 葉青鴻眸中閃過疑惑,不明白他所指為何。 「那年我看見這片梅穀,我想……我想如果你和淨姑娘知道它,一定會去看看的。但是,和小穀一樣,它沒有名字。沒有名字,就不會有人記得,頂多知道有個無名谷,長滿了梅花……久了也就忘了……」她有些猶豫地說著為何為它取名,也不知是不是他想問的。 「所以你就給它取了個名字。」傅昕臣看著她誠摯的眼神,心下不僅愧然,原來她一直記得他們,而他們卻在一踏出小穀後,便將她拋於腦後,再也沒想起。如果不是他心灰意冷胡走亂闖至小鎮,想必這一世他也不會記得有她的存在。想到此,不由得更是愧疚,似要補償什麼似的,他繼續道:「為什麼不叫梅穀,倒叫月亮岩呢?」 葉青鴻臉上再次浮上一絲羞澀,正要答話,一聲咳嗽突然響起,令她心神微分。只聽一陰柔的聲音道:「姑娘,在下玉華山莊主人玉無雙,這位是舍妹嚴飄飄,因避風雪叨擾貴處,還請見諒。」 葉青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卻沒說話。回過頭來溫柔地看向傅昕臣,輕聲道:「月亮四處可見,不似梅花,每次你們見著月亮,說不定便會想起長滿梅花的月亮岩。有一天……有一天說不定你們就會回來看看。」她說出她的希望,一種幾乎不可能實現的希望。 「那為什麼不叫太陽谷、草谷、樹谷、花穀?這些可是比月亮更常見的東西。」清雅的女聲突然插了進來,似乎因好奇,但更可能因葉青鴻漠視玉無雙而故意找碴。 理也未理她,葉青鴻癡癡地看著傅昕臣專注的側面,不管怎麼樣,他總是回來了,回來她就有機會告訴他月亮岩,其他的什麼花谷、草穀又有什麼重要。 「敢問姑娘這個小谷的名稱。」玉無雙毫不氣餒,想盡法子想和她說上話。他自恃風流倜儻,眾美女趨之若鶩,不相信她會例外。相反,越是對他不假顏色,他的興致反而越濃厚。葉青鴻不知道的是,在她冷顏相對的那一刻,他已經下定決心非要把她弄到手。如此美女,世所罕見,白白放過豈不可惜。 這一次葉青鴻倒沒不理他,只淡淡地道:「沒有名字。」 「姑娘何不取之?在下一定謹記。」玉無雙得到回應,欣喜若狂,忙殷勤地續道。 沒有再說話,葉青鴻深情地看著傅昕臣,只見他熟練地翻動手中的竹器,對於他精熟的動作感到萬分詫異,他好像什麼都會,難道就沒有一樣東西能難住他? 「奴兒,待雪霽了我們一道去月亮岩。」傅昕臣淡淡地道,心中卻因她對玉無雙的冷淡感到一絲沒來由的欣喜。 葉青鴻聞言不禁露出甜甜的笑,看得玉無雙兩眼發直,他身旁的女子表面似若無其事,雙眸卻射出嫉妒的淩厲光芒。 「傅昕臣。」葉青鴻覺得渾身不舒服,那兩人的眼神她很不喜歡,許久未至的危機感再次降臨,她的身子變得僵硬起來。 「什麼?」傅昕臣聽出她聲音的異樣,一瞟眼看見她有些難看的臉色,關切之情不禁溢於言表,「怎麼了,奴兒?」 「我、我腳麻。」不知為何,葉青鴻不想當著他們的面再說什麼。 無奈地一笑,傅昕臣放下手中的竹器,一把將她抱起,走回她的房間,順手帶上門。 那兩人怎會是兄妹?傅昕臣暗忖,玉無雙他不認識,玉華山莊他也沒聽過,想是新崛起的門派。嚴飄飄卻是五湖幫的幫主,五年前,他和淨兒四處求醫,在太湖上曾隔遠見過一面,那時她相對于清麗容貌的狠辣手段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哼,只看那玉無雙在奴兒出來前後對嚴飄飄的態度,便可知他與嚴飄飄兄妹相稱的意圖何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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