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郭晏光 > 無病呻吟的年代 | 上頁 下頁
三十一


  班花說:「ECHO,你怎麼搞的?為什麼要那樣做?」

  「蠢!」學長打鼻子哼出這一聲。聽起來,餘恨猶未消。

  我走到他面前,輕輕向他一鞠躬。

  「對不起!辜負你的好意。你別再生氣了!等待會考完試,請你們兩個吃湯圓。」

  聽我這樣說,班花又在一旁幫腔,學長也不好意思再生氣,可是他還是又罵了我一聲「蠢」。

  週末夜是個邪惡、魅力的混合體,各式的罪惡充斥在每個陰暗的角落;各樣的歡樂氾濫自每盞昏黃的的燈火。不同的人自有不同的去處,大概相同的,該是一式的靡爛和繁華景象。

  儘管是期末大考,耳畔仍隱約傳來同學計劃考後狂歡的興奮。原本就不太寬敞的教室,此刻從滿了人,更顯得擁擠與狹窄。氣氛是緊張的,卻仍不時可聽到幾聲輕佻的笑聲。

  考試本來就是討人厭的事,解脫以後,除了歡欣,更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學長跑到我面前,誇張的說:「嘿!說好請吃湯圓的,別想溜!」然後目光四處梭巡,抓著我,會合上班花。

  班花嗔笑道:「你當真這麼饞!還抓著ECHO不放!」

  學長這才放開我,哈哈大笑起來。

  年輕的日子,怎麼囂張、怎麼張狂,都是好。雖然有負擔、有煩惱,還是無限的美好。

  我很想念沈浩、呆呆、綠意和阿光。

  接下來是放晴的日子,天空藍得像太平洋,我想起冬日的淡海,還有夏日的安平海灘。

  和沈浩一起遊過太平洋的海水,我向太平洋許願過青春;也和綠意一起織過太平洋的藍,撈起每一杓太平洋的水,都有我們年輕的夢想。

  也曾和呆呆對著長空,訴說過無數的希望憧憬,流雲輕歇處,皆有我們年少的相望;更和阿光在星斗滿天的夜晚,暢談過古今天地洪荒,高掛在黑天絨之外的無數星光,飄浮著我們無數的笑聲飛揚。

  然而,我依然過著仍是一個人笑說寂寞的日子。雖然,有著沈自揚。

  我的心究竟怎麼對待沈自揚,常常使我迷惘紛亂。和他這一切,究竟是否能算作是愛情?

  愛情?愛情像大江東去——The River of No Retarn。

  一個晚上,不小心聽到The Way We Were,時移事往,往事如同意識流經典名作,潑墨般撒繪在牆頭。我想,我有一點體會出當年阿光夜夜捶牆落淚的悲哀。難過的不是分離,而是那顆曾經相知相許,最後卻變了顏色的心。

  可是,我和沈浩不曾有承諾——還是真的我變了?!他說他叫沈浩,叫我別忘了他……

  到如今,都難!都難!——唉!

  走在落日大道,我蓄意捕捉夕日的金黃。這樣的落日,這樣的金黃,是不會重新再現的。再現的,是多了幾季滄桑的陽光和漸漸老去的青春。即便是感傷,我也要讓眼眸好好記憶今冬斜陽柔情的眼光——二十一歲最後的殘陽。

  阿光來信祝我期末考順利。

  日子在我吃飯、睡覺,不經心的混沌中過去。開學前幾天,我正坐著發呆,接到木本的電話。

  「ECHO,」她說,語氣有一絲不相信和不可思議:「你被當了!死當!」

  本來就在我意料之中,我沒有太緊張。

  考試雖然是一場肮髒的遊戲,上下交相欺騙,可是,我還是覺得很公平。在我辜負學長的好意時,我心裡就預知會有這種結果。學長大概也是這麼想,才會質問我為什麼要跟自己過不去。

  我沒有太難過,真的沒有,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沈浩。

  我順手拿起一本書,隨意翻開,溫飛卿的「夢江南」;「梳洗罷,獨倚望江樓。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腸斷白萍洲。」

  過盡千帆皆不是,斜脈脈水悠悠。

  究竟是什麼樣的依戀,蝕鏤出這樣的刻骨鉻心?「曾經滄海難為水」固然執著感人,何嘗不是一種悲哀?日子盡在思念中流逝,而青春浪擲在無盡的荒涼悽楚中,註定一生的孤獨。

  還是,不成熟的原來是自己?

  我終是沒有執著我一意的相守——沈浩?

  我跳起來,隨便抓了一件衣服就住樓下沖。街頭的景色無時無刻都是那麼亮麗,也算作風景一角的我,為什麼始終這麼黯淡無光?

  我來到沈自揚的畫室,門半掩著。我靜靜地走進去,那幅窗戶般大小的畫還是挺立在迎面而來的空氣中,牆上四處還是掛著那些各式各樣的藍色。

  沈自揚不在畫室。我推開睡房的門,他趴臥在床上,身上隨便一件白色襯衫、灰色西褲,看起來剛睡著,很不安穩,眉頭緊皺著,卻感覺無辜的讓人心疼。

  我輕輕坐在床邊等他醒來。大概窗外天光隱去最後一抹明亮的時候,他翻轉個身,張開眼,看到我坐在床邊,驚喜的問:

  「寶!什麼時候來的?」

  手一伸,將我拉到懷裡。我反將他拉起身說:

  「先去洗把臉,我們談談。」

  一切就緒以後,我們面對面坐著。我托腮看著窗外,沈自揚皺著眉頭看我。

  「你究竟要跟我說什麼?」他問,好像本能地知道氣氛不對,口氣也跟著浮動不安起來。

  「認識我之前,」我收回眼神,看著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你總該有一些難忘的情事吧?」我淺淺微笑:「你——很動人,有時,也很令我心動。可是——」我搖搖頭,髮絲垂落到臉龐,我把它撥開。「我不懂,你究竟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真的是如你自己說的?你——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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