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關月 > 晚點來愛你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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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緯無力再辯駁,只是頹然垮下雙肩。「這樣也不行,那樣又不好,唉……我究竟要怎麼做?」他整個人癱在紀方的床上,兩眼瞪著天花板,無力地思考著,良久良久之後,他忽然一躍而起。 「啊!有了!由你寫信給她,說我死了,對!就說我出車禍死了,這樣她就不會恨我了!背叛和拋棄的傷痕太過尖銳,不易復原,死亡卻只會是一個遺憾,只要一段時間就可以痊癒,這樣在她的心中,我永遠保有當初完美的形象,她也會慢慢忘了我……」 「你想把我也拖下水?你想讓我愧疚一輩子嗎?而且你不覺得欺騙比背叛更令人不齒?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你豈不是又罪加一等?那時候你又打算怎麼收拾?」紀方睨視著家緯,對他的異想天開不能苟同。 「不會的,雨苓的個性我太瞭解了,她不會追根究柢的,而且,她跟我的家人和朋友都不熟,所以不會穿幫的。我下個月六號就結婚了,你寫一封信給她,說我在那天出車禍死了,沒錯,那個愛她的家緯在那天過世了,以後的我,就是我們家所要求的那種虛偽又勢利的奸商了!」 終於,那個超級奢華的世紀婚禮還是如期舉行了。家緯堅持不在臺灣發佈任何消息,也沒有邀請過去的同學,雖然如此刻意低調,在當地僑界仍是造成了不小的騷動。 紀方對這個婚禮是排斥的,他為雨苓不值、為她抱屈,也氣家緯的自私、懦弱,更恨自己的無力,他小氣得甚至連一句祝福的話都不願對家緯說,只是冷眼看著這一出豪門間的利益輸送。 經過了一番掙扎,在婚禮過後約兩個星期,紀方終於寄出了那封信,他終究還是成了「共犯」。 他只能盼望,如果有一天雨苓知道了這一切真相,不會怪罪他。只是……會有這麼一天嗎? 家緯婚後立刻展現了他在商業上的天分,加上婚姻所帶來的穩固基礎,他很快地闖出了不錯的成績。而紀方在拿到博士學位之後,立刻被家緯重金禮聘,成為公司裡的電腦部門總工程師,這兩、三年來,也交出了一張亮眼的成績單,成了家緯最重要的工作夥伴。 漸漸地,「雨苓」這個名字不再出現於他們的話題當中,看來,時間不只是療傷的良藥,更是愛情的殺手!再怎樣的刻骨銘心、怎樣的愛戀癡狂,都會因為時間慢慢地沉澱,褪去所有瑰麗的色彩吧…… 在看似平靜的生活中,紀方心中卻總有一種怪異的感覺,讓他無所適從、不能平靜。有一抹悽愴哀怨的纖弱身影,總會毫無預警地出現在他的夢中,用一雙幽怨的瞳眸凝視著他,那眼神中有著控訴,甚至還有些不屑。好幾次,他從睡夢中驚醒,發現自己已經冷汗涔涔。 他的不安一天比一天更嚴重,尤其在最近,他幾乎沒有辦法好好定下心來工作,更無法好好睡——覺。這種失控的情形讓他很無助,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病了?他找了心理醫生諮詢,卻仍是不見改善,對於這種困境,他一籌莫展。 又是一個被惡夢驚醒的夜,夢中那雙如泣如訴的雙眸凝視著他,牽扯著他的心緒,讓他幾乎窒息。紀方費力地睜開雙眼,望向窗外,天邊已有微光乍現,他放棄了繼續再睡的念頭,來到書架前,隨手翻出一本舊書閱讀起來。翻著翻著,一張泛黃的紙片滑落下來,掉到地面,他彎下腰撿起來看,上頭竟寫著一個臺灣的地址,原來是當初家緯拜託他寫信給孟雨苓所留的地址,信件寄出後,他像是逃避似的不想再多看,將地址隨手夾在這本書裡。卻在多年後的這個夜裡,又無預警的出現了,這代表著什麼呢?他猛然驚覺,原來夢中那雙哀怨瞳眸的主人竟是雨苓…… 日暮餘暉,天際又是一片橘紅瑰麗,忙碌吵雜的辦公室也漸漸趨於安靜。家緯自電腦螢幕上移開目光,伸個懶腰,揉揉疲倦的雙眼,看看牆上的掛鐘—— 奸快,又要下班了,又要回到那個華美絕倫的「家」了。他的嘴角揚起一絲嘲諷的輕笑。 這就是他父母親為他精心策劃的人生啊!一切是那般完美精緻,他還有哪裡不滿足的呢?還有什麼遺憾呢? 走到落地窗前,拉起百葉窗,一大片的金黃倏地灑進屋內,每次看著這夕陽,總會讓他想起那個遙遠的小島、他的家鄉,那裡有個叫做淡水的地方,有著全世界最美麗的夕陽,也有著他最初最美的一份戀情…… 七年了,離開臺灣已經整整七年,他的女兒貝絲今年都快三歲了。和妻子Amy之間的相處一直都是客氣有禮,沒什麼感情起伏。他盡到一個丈夫與父親的責任,除了偶爾和紀方到小酒吧喝喝酒、聊聊天,其餘的生活不是工作就是家庭。 以前那個熱情開朗的家緯已經慢慢消失了,甚至連外表都因為這幾年的養尊處優,明顯出現橫向發展的趨勢,紀方就常常拿這來取笑家緯,說他的外表配合著思想,愈來愈有奸商的氣勢了! 「叩!叩!」敲門聲打斷了家緯的沈思,他看著窗外已經全黑的夜色,心裡納悶,秘書不是早該下班了嗎? 「進來。」 門打開,只見紀方一臉沉重又疲累地走進辦公室,那模樣像是三天三夜沒睡過覺了! 「紀方?坐,有事嗎?怎麼看起來這麼狼狽?你不會是來抗議我給了你超量的工作吧?」家緯笑著走到辦公桌前的沙發坐下。「等一下跟我一起回家吧,我們也好久沒喝兩杯了。還是你想到酒吧去輕鬆一下?」 紀方跟著坐下。「不了,我有點事想跟你商量,你現在不急著回去吧?」 家緯聞言,遂對著唯一可以透露心事的好朋友苦笑起來。「你哪一天看過我急著回去了?說吧,究竟有什麼事?」 「我想……請個長假,兩、三個月左右。這幾年我一直都沒有好好休假,這個要求應該不算過分吧?我想回家,回臺灣去看看,好久沒見到家人了,我心裡面一直記掛著……」 「原來是犯了思鄉病了?還好不是相思病!」 家緯嘴裡打趣著紀方,心中卻是五味雜陳。臺灣,這兩個字牽動了兩人共有的一個記憶,一個不堪的記憶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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