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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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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她無法理解,但愈來愈多的死亡圍繞在她身邊,於是,有那麼一天,她終於明白了。 世上任何人都可以同情死者,唯獨她不能。 自那而後,她終於慢慢學會面對死亡而無動於衷,從強行壓抑到麻木不覺,她終於學會了——鐵石心腸。 可是…… 她抬手抹一下臉上的淚痕,低眸看著手指頭上的潮濕,那麼多年沒掉過半滴淚水了,為什麼現在…… 她又哭了? 「謝謝。」 聿希人把吃完藥後的水杯遞給那個曾經陪他到星巴克的男人,見關茜好奇的看著那男人偕同另一個高大沉默寡言的男人離去,他笑笑。 「他叫楊頵,另一個是石翰,是我的貼身保鑣。」 「貼身?」關茜歪著腦袋,認真想了一下。「我好像是今天才第一次看到他的吧?」她說的是石翰;在星巴克,她見過楊頵了。 「我不想讓你覺得不自在,所以叫他們遠遠跟著我們,不能讓你發現。」 「厲害!」關茜衷心讚歎。「我真的都沒發現耶!」夠格加入CIA了。 聿希人沉默了一下。「在我三歲時,奶奶去世了,為免觸景傷情,爺爺決定退休回臺灣養老,媽媽也帶著我回臺灣陪伴爺爺,那幾年,每年暑期媽媽都會帶我回希臘,直至十歲那年,我們剛回希臘兩天,媽媽就被綁架了,雖然爸爸付了贖金,但媽媽還是被撕票了……」 關茜抽了口氣,驚駭地捂住差點失聲叫出來的嘴。 「兩年後,楊頵和石翰就出現在我身邊,我不知道爸爸是從哪裡找到他們的,只知道他們會用生命來保護我,對我徹底忠心耿耿。」聿希人徐緩地道。「由於我從小身體就不太好,三天兩頭生病,爸爸又特別要楊頵去上護理課程,以便照顧我的身體;至於石翰,他懂得更多,有機會的話,你會見識到的。」 關茜頷首,然後,腦袋又歪了。「那麼,上午你和聿爺爺談過之後,決定要做什麼了嗎?」 聿希人露出苦澀的笑。「我想做的事很多,不過現在能做的只有一項……」 「哪一項?」 「雖然我是在希臘出生的,但爺爺是臺灣人,媽媽也是臺灣人,我有四分之三的血統是屬於臺灣人的,也曾經在臺灣住過七年,所以這裡也應該算是我的家鄉,可是我對這塊土地卻一點也不熟,因此我想用剩下的時間好好認識一下這塊家鄉的上地……」 「最重要的是……」深思的目光凝注在聿希人臉上,關茜慢條斯理地接著說下去。「你不想讓關心你的人眼睜睜看著你的病情一日日惡化而束手無策,他們會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痛恨自己幫不了你,你不希望他們承受那種痛苦的煎熬,只好遠離他們。」 「你真瞭解我。」聿希人歎氣。 「你好溫柔。」關茜低喃,心口又開始抽痛了,一陣又一陣,好痛! 「那也是為我自己,」聿希人不太同意她的說法,其實,他也是自私的。「要他們為我承受沒必要的痛苦,我死了也不安心。」 沒必要? 為什麼他就不能多為自己想想,只剩下半年生命了,他可以更自私、更任性一點呀! 「那你爺爺呢?他能瞭解嗎?」 「可以。」 「那就好。」 聿希人忽然握住關茜的手。「你能夠陪著我嗎?」 望進他溫柔沉鬱的眸子,其中盈滿無盡的懇求,刹那間,她的心不僅劇烈的抽痛著,更添一股奇異的悸動、莫名的情愫。 那悸動並不陌生,他們認識不到一個月就開始了,但此刻特別強烈。 那情愫,她也很熟悉,幾乎每次跟他見面時就會感受到,但此刻格外深沉。 她不明白那究竟是什麼,也不知那是由何而來、因何而來,只知道這種不明的悸動、沒來由的情愫,此刻深深刺痛了她的靈魂。 然後,她聽到自己的回答。 「我會陪你到最後一刻的。」 「謝謝你。」聿希人很顯然的松了一口氣,「老實說,自從得知……」嘴角無奈的勾了一下。「之後,我的心情就一直十分紊亂、低落,唯一想到的是不能讓爺爺太傷心,其他的完全沒辦法思考,不,我根本不敢去思考,我……拒絕做任何思考。可是……」 幽邃的眸子深深凝住她。「不知為何,有你陪著,我似乎就此較就能夠平靜的面對死亡,也才能夠考慮到其他問題……」 因為他需要的是有人能夠幫助他找到平靜,而不是陪他一起痛苦。 而她,總是能夠讓他忘卻自身的痛苦,她以為是他有耐性傾聽她的苦水,其實每一回見面,只要她一開口,他就會情不自禁地陶醉在她生氣蓬勃的語聲中,貪婪的分享她那精采又豐富的人生,意圖「竊取」她的人生經驗來豐富他自己的生命,那麼,或許他就不會那麼遺憾自己的生命太短暫了。 他的生命實在太順暢了,除了親人過世與疾病之外,毫無波折挫折可言,根本就是一場枯燥乏味的人生,用她的話來講,就是:一整個悶啊! 相反的,無論多麼辛苦、多麼艱困,她總是活得那麼起勁,比任何人都活力充沛的走在命運的道路上,從來不認輸,再多的坎坷挫折都看不進她眼裡,一心披荊斬棘編織出一片亮麗的人生。 她的生命才是「活」的,她的生命力比誰都強悍,她牢牢地掌握住了自己的命運,以最積極的態度創造自己的人生,就是這一點讓他動情、使他傾心,直至深刻而不可自拔。 可是,他卻只能將這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心動深深埋藏在心底,因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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