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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她越來越常想著他晨起時的披散亂髮、想著他每天第一抹彎了笑紋的微笑、想著他溫言的噓寒問暖、想著他出門前一定會向她偷得的輕吻、想著他在外有無記得按時用膳、想著他是否會多瞧別的姑娘一眼、想著地會不會將給她同樣的笑,不吝惜地也給了其他的姑娘。

  想著他快快歸來、想著他快快歸來她的身邊、想著他快快歸來盛滿她的眼底……秋淡月不明白這樣的情懷,是不是因為鐘離奔弓是第一個進入她生命的男子的關係,可是她並不想厘清,也不想去知道究竟,她只想就這麼一直地想著他。胸口的熱潮驅使著她在任何時刻都想著他,即便是他就在她身畔時,也是不停地想著他。

  「呵!原來感情一旦傾注,便是股多麼衝動又無法遏止的傻勁哪!」她不禁喃喃地自嘲著。

  「小姐。」圓圓推門輕喚著倚窗而望的秋淡月。

  「圓圓,有什麼事嗎?」

  明明知道進房的人是圓圓,秋淡月卻還是希望回頭時所見到的,是早上那個替她將鬢邊髮絲撥至耳後時,對她說會晚歸的人。

  「族長派人送來口訊,問小姐說……」圓圓有點難為情地不知道該如何將族長的話轉述清楚。此時屋內響起了另外一位姑娘的聲音。「芳芳見過淡月小姐。」

  「芳芳也來了?」轉過身,秋淡月看見了在幽影族時服侍她的另一名侍女芳芳。

  她微擰著眉心,瞥了眼忸怩不安的圓圓,當下即明白芳芳是代族長前來問些什麼事情了。

  秋淡月又調轉過視線望向窗外,語氣冷淡的開口,「是不是要問我有沒有繼續和鐘離奔弓行房?問我有沒有忘了成功懷有麒麟子的任務?」

  「小姐,族裡的神卜觀星得知小姐尚未懷得麒麟子,所以族長要芳芳來告訴你得……得再努力一點。」

  「離我上回逢癸還未滿一個月,這個月的逢癸也還沒徵兆,我自個兒都不曉得有沒有了,神蔔在山上看了幾顆星星就會知道我沒有得孕嗎?」

  秋淡月與鐘離奔弓朝夕相處近一個月,說起氣話來竟也帶有幾分他不羈的語調。

  她的一雙小手緊捏著窗沿,指節微微泛白,洩漏出幾絲不滿的怒氣。「再說,他們要我再努力一點,又是要怎麼努力呢?」

  生得杏眼桃腮的芳芳瞅著圓圓,無言的詢問:不過才一些時日,淡月小姐素來典雅的性子怎麼變得這麼烈?

  圓圓莫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以眼神示意心直口快的芳芳,別再多話不小心惹惱了主子。

  見到秋淡月氣憤的模樣,縱使心疼,但圓圓仍是摸摸腰帶裡的油紙包,「族長知道小姐在臨出門前要我帶了足夠的魂迷夢醉散,他要小姐記得掌握時機,讓鐘離少爺服用,這樣便能……」能順利成事。

  賭氣似的,秋淡月逕自出神似地望著窗外,沒有對圓圓的話做出響應。

  看著她那模樣,圓圓心裡也不好受,可是她還有件極重要的事沒說,所以她硬著頭皮又開口說:「族長還交代,兩個月的時間一到,如果小姐沒能順利懷得麒麟子,那小姐也不用到先祖陵墓,去行失職聖女的殉葬了,因為族裡的天誅使者會來找小姐執行……誅殺任務。」

  乍收到族長讓芳芳傳來的殘酷口訊,圓圓幾乎是當場愣住了,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抓抓頭,圓圓咽了咽口水,又接著說:「族長還說小姐若是沒有盡心盡力,導致失去產誕麒麟子的天時,那麼,連同鐘離少爺也有違天失職之罪,所以天誅使者必須將鐘離少爺帶回族裡去祭天謝罪。」

  除了微風輕輕吹動秋淡月垂在身後的髮絲之外,她周身上下並沒有任何的動作,甚至連呼吸的起伏似乎都感受不到。「小姐?」

  圓圓原本以為主子聽到口訊時的反應,或許會哭,也或許會失聲咒怨,但她千料萬想也沒能猜到竟是這種不言不語的反應。

  她不懂秋淡月是真的無動於衷,還是被這消息給驚得一時呆愣了。

  又沉默了半晌,就在圓圓緊張得屏氣凝神快要窒息時,房裡終於響起了秋淡月清透空洞的嗓音。

  「也就是說,我懷不了奔弓的長子、生不出麒麟子,奔弓和我這一世應為麒麟子生身父母的人,就得雙雙祭天謝罪?呵!這麒麟子還未入世救人,就要鮮血人頭來祭他?

  好讓他開心地再去挑選下一對倒黴的生身父母?」「小姐,你別亂說話呀!」

  圓圓兩隻圓睜的大眼,就像是要蹦出來一般的驚慌失措,雖然屋內沒有外人,但她仍是深怕秋淡月那些逆天不敬的話語,會不小心給別人聽了去,況且,芳芳的那張嘴可是不怎麼緊的。

  「亂說話?這一款罪若依咱們族規來懲處的話呢?」垂簾似地半合眼睫,遮掩住秋淡月的瞳光,也遮掩住她心中真正的情緒。

  「割……割舌和剁去雙手尾指和雙腳尾趾。」長到十五、六歲這麼大,圓圓從來就沒有像今天流過這麼多的冷汗。

  伸出纖纖十指端詳著,秋淡月輕扯下唇,綻了朵冷冷的笑容,「看芳你們對我忠心得很,沒去同族長稟報我這麒麟聖母的大不敬,才讓我到現在舌頭、手指、腳趾都還在身上沒搞丟呢!」

  芳芳尷尬地一笑,其實,她為了討賞,時常去向族長打小報告。

  秋淡月也明白芳芳那多嘴又愛貪小便宜的性子,但她並沒有表示出來,只是冷著臉問:「圓圓,那咱們族裡曾經起了叛心的人,會有些什麼下場呢?」

  「啊?叛族行徑輕且尚無危害到族譽者,天誅使者只會卸去那人的一耳、一眼、一手、一足,以示薄懲。」圓圓好害怕秋淡月心裡不知道正在想些什麼樣可怕的念頭。

  「呵,這樣算薄懲?那叛族行徑重大的話又該如何呢?」

  「剜眼、劓鼻、剝面、剮臂、刖足、剖心,最後是刈頸。」

  「咱們族理的天誅使者了不起,想出這四列懲的人也了不起,下令執行的人更了不起,呵呵呵。」「小姐?」

  「圓圓,你可別告訴我,倘若麒麟子沒能在期限前順利誕世,鐘離公子也得同我回族裡去被大卸八塊?」

  「據族長要芳芳傳來的消息,恐怕就是這樣沒錯。」其實不只八塊,應該是十幾二十塊吧!但這話圓圓不敢說出口。

  「懷不了麒麟子,其實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奔弓是無辜受我連累的。」她垂下頭,低聲地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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