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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秋圓圓垂著頭,不想見到當杜安聽到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之後,必然會出現的恐懼或是厭惡表情。

  不好對外人提起,那現下對他說了,是已經不將他當成外人了嗎?杜安沒出聲打岔,心頭在意的是秋圓圓不經意說出的字眼。

  「我暗地裡接受的訓練是武技和如何……置人於死地,也就是誅殺重大叛族罪行的族人,不好對外人提起的任務當然就是指……誅殺…」

  秋圓圓不知道為什麼會感到害怕的情緒,這是她面對再強大的對手時也不曾有過的。

  「雖說向來不誅滅族外的人,但近來族長得到消息,有遠嫁在外的幽影族婦女被流盜擄去污辱致死,當地的官府收受了賄銀,對流盜們的惡行不聞不問,而族長老人家也知道你行程上會路經那些慘事發生的地點,所以這一路上以幽影密使給了我旨令,要我去……要我去……」

  反正該說的說了,不該說的也說得差不多了,秋圓圓索性一口氣說到底,「挑了那批流盜居住的賊窟,以及砍下那些貪官污吏的頭。」

  沉默了好一會兒,杜安終於開日出聲:「你什麼時候要去執行任務?」他不想說出「殺人』這兩個字。

  「啊?」

  秋圓圓暫時忘記了害怕,猛然抬起頭看著杜安。

  「那些貪官就在我們即將要進的這個城嗎?」杜安望著官道前方隱約可見的城門輪廓。

  「呃……嗯。」不知為何,她有時候會覺得看來斯文白淨的杜安,實在是精明得嚇壞人。

  杜安轉頭看看遠處雲霧環繞的山頭,繼續問道:「賊窟所在地,就是這幾個山頭的其中之一?」

  秋圓圓不得不點點頭。

  「三灰和五灰在打瞌睡了,走吧,進城裡去找個客棧給他們歇歇。」

  杜安看了一眼坐在石頭上鼻尖點著胸口的灰仔們,小孩子若是倦了、困了,真是不管人在哪兒。身子呈什麼姿態,都是說睡就能睡的。

  他走到路旁以布巾背起三灰、抱著五灰,示意其它的孩子該繼續上路了。

  「我來吧。」秋圓圓認為自己有功夫、氣力大,想從杜安手裡接過孩子。

  杜安瞥了秋圓圓一眼,淡淡的說:「這點力氣我還有。」

  望著杜安抱著。背著孩子往前走的背影,秋圓圓心裡一陣難喻的酸澀。他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腦子裡念頭別亂轉,我沒生氣。」他頭也不回地向後伸出空著的一手,攤開手掌等待秋圓圓。

  雙手拍拍自己圓圓的臉頰,她綻出微笑跟上去,將手擱進他攤開掌心裡。

  大灰、二灰、四灰跟在身旁,杜安和秋圓圓兩人並肩走了一小段路後,杜安眼視前方,開了口。

  「我不說話,是因為我在想些事情。」

  「想什麼事情?」

  秋圓圓一手牽著四灰,一手被杜安牽著,心理覺得這麼樣走著,讓她有種永遠都不會走累的感覺。

  「想你的武功究竟有多高,能讓你們旅長就派你一個小姑娘隻身去剿滅一窩的盜匪,潛進官府裡去砍狗官的人頭。」

  呵——這類任務對她來說根本就算不得什麼的。

  自從小時候她被教她練武的師父折斷雙手雙腳,讓骨頭重新生長再繼續練功後,她就沒輸過任何一個同是天誅使者的師兄弟了呢。

  別小看她了喲!

  秋圓圓不好意思向杜安誇耀自己的武技,所以只是低頭不語微笑著。

  「想你的族長有沒有心疼過你只是個花樣年華的小姑娘,有沒有在你執行任何一次任務的時刻裡,為你的安危擔憂。」

  啊!

  阿安,你……你這是在心疼我嗎?

  緊緊回握住杜安的手,秋圓圓的心裡湧起一片感動的熱潮。

  「想你夜半夢回時,會不會發現自己其實是害怕血腥。很厭惡聽見骨骼斷裂的聲音,而只想過著和一般姑娘一樣的日子。」

  這是什麼感覺?

  為什麼她的鼻子會酸酸澀澀的、眼皮子會熱熱漲漲的?

  秋圓圓的身體起了一種她很陌生的反應。

  「想你要如何才能使你的族長答應,讓你脫離這種自己不喜歡的處境,和過這種你不喜歡的日子。」

  前方的景色蒙上一層薄霧,秋圓圓的雙眼第一次有看不清楚的時刻。

  「想我厚積實力後要行販運營生,將瓷器、漆器、木材香料、米、麥等跨海運往番國,再將國外的硫磺。木材、香料、生鐵等貨物帶回中土。猜測你是否也對這種人生感到興致。」

  秋圓圓睜著力人濛濛的圓眼。輕輕地點了點頭,但她明白與自己並行的杜安並沒有瞧見。

  「想我們能不能像現在這樣永遠牽著手……」

  交握的兩隻手,緊得發疼,彼此卻沒有絲毫鬆開的意念。

  第八章

  辦妥客棧住宿的手續,杜安因為秋圓圓的「路上小心、早點回來」兩句話,十分滿足的離開客棧,走進城南販賣諸色雜貨的夕市里。

  按著申屠老爺子交代該會賬的小攤販,杜安一一前去查看。

  市集裡小商小販的資本微薄,所賣的物品大都是自產自銷,有些人一副擔子、一輛推車、一隻竹籃,便是他們的營生工具。

  說是會賬其實太過,因為市集裡的商販多數人並不識字,頂多擁有些銀錢算數的能力,所以杜安只是口頭上簡單的會個帳,再逐一記錄在他帶出鴆花島的賬冊中。

  或是申屠世家的行事手段為各小攤、商行的管事不敢造次,也或是挑選的管事人選秉性忠純,更或是恰巧沒發生在杜安會賬的地點。

  一路走來,杜安覺得申屠商幫的規矩甚是嚴謹,除了某些地方管理不善導致虧損外,訛騙詐假的事端倒是沒有發生。

  他經過賣五香豬頭肉的熟食攤、荊筐盛裝的當季果子攤、擺地的青白瓷器攤、竹籃蒸籠攤、裁刀筆薄攤……最後在一個多數的姑娘、大嬸們都會喜愛的珠飾攤子前停下腳步。

  他的目光讓小攤上一塊小巧的鎖片吸引住。

  夜色裡,隱在枝頭上的嗎仍咕咕地叫著,黃銅亮眸隨著頭部轉了一圈,盯視著樹下踩著碎步急奔的人影。

  歐陽珠兒向柳絮推說人倦了,要早點熄燭歇息將她遣離自己房內,然後便抱著隨身的小包袱偷偷離開客棧。

  從小金技玉葉般被捧在掌心裡疼寵著的她,別的事情或許不見得全盤瞭解,但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她倒是明白個十足十。

  「哼!柳絮,你不聽我的使喚,就以為奈何得了我了嗎?進這城裡的路上,我早瞧清了哪兒有得雇車,哪兒有得托鏢護送我去追杜安,真以為我身邊沒了你這高個兒侍婢就寸步難移了嗎?」

  歐陽珠兒既是得意,亦是抱怨的叨念著,腳步片刻也不見停緩。

  「長相是有幾分神似杜安的姐姐渺渺啦,但性子卻是相去甚遠不好擺弄,當初真不該挑了柳絮帶出門的。」

  見再轉個彎之後,街的那一頭就是白天時瞧見的縹局,歐陽珠兒嘴裡叨念未停,腳步也更加快了。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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