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古離 > 魯傑攬霓 >


  掏出一把金錁子扔到桌上,葛一俠也不忙著拉開趴在自己身上八爪魚似的花娘們,只是等著她們自動撲到圓桌去搶金錁子,然後乖乖的離開。

  果不其然,就在一個滾落在地的金錁子被塞進某個姑娘的懷裡後,房內就再也沒聽見任何吱吱喳喳的嬌音。

  金錁子不會說話,但有時候卻比任何人說上幾百句話來得有用。

  葛一俠忽然很想知道,當他說宮婉霓笑得難看的時候,她是會嬌弱的尖叫著昏倒,不是會似嬌且嗔的瞪他一眼。

  他真的很想知道……鬃刷、水飄、木桶,甚至還有支沾滿了泥水的竹掃帚,全往葛一俠的頭頂飛來。

  「你這頭不知道打哪裡跑來的野山獵,笑起來才是咬著橘子的大豬頭!」

  在岷醞村摘下名門世府宮家大小姐的名號,當上了李嬤嬤遠房孫女的婉霓,野了大半個月的性子,在這個高壯黝黑的二愣子莫明其妙走到她面前,對她說了句「你笑起來好難看」時,全熱熱烈烈地爆發了出來。

  「我是大豬頭?」葛一俠揉揉眼睛,想確定眼前這個打著一條粗辮子,穿著一襲補丁布衣,滿臉怒氣、雙手叉腰的潑辣野丫頭,是那個曾經規規矩矩端坐在馬車上,雍容華貴端美嫻雅的……宮婉霓?

  「對!就是說你是個大豬頭!」婉霓提起腳邊一桶酵酸了的酒糟,狠狠地往葛一俠身上潑去。

  「哼!大豬頭就該吃餿食!」

  葛一俠瞠目震驚來不及反應,就這麼的讓酵量潑了滿身。他還看見婉霓轉過頭去嘀嘀咕咕的,對路經又白又肥的鵝群不曉得說些什麼。

  「去咬他,快點去咬那個大壞蛋。」婉霓慫恿著她剛進到岷醞村時,便追著她跑了大半個村子要啄她的一群大肥鵝去行兇。

  放狗吆喝要來咬人,這點葛一俠還能夠瞭解,但是……吆喝一群肥鵝來咬人?

  葛一俠好笑地看著那群大白鵝對懊惱的婉霓囂張地「呱!」一聲後,便扭著肥臀往池塘邊走去。

  「連鵝都懶得咬你。」雖然那群笨鵝讓婉霓覺得很沒面子,但她仍微揚下巴收拾起剩餘的一點點自尊,啐了葛一俠一句。

  甩一甩長辮,婉霓故作瀟灑地提起木桶,轉頭就往李嬤嬤家的造酒木屋走。

  健長黝黑的手指抹去沾在臉上酸臭的教人要嘔腸肚的黃黃白白酒糟,葛一俠看著婉霓扭著腰離去的背影,卻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笑著。

  「原來這宮婉霓是個表裡不一的辣妞,真是有趣極了。」葛一俠心頭暗想,婉霓恐怕是沒認出他來,也以為這窮鄉僻壤的岷醞村沒人識得她是宮家那嫻雅端莊的宮大小姐,所以才會這樣大咧咧的顯露出本性。

  他先前不過是派個葛家能幹點的手下打聽到宮婉霓的落腳處,一時興起來再看她一眼就打算回北地去,沒想到卻意外地見到這以嫻雅聞名的宮家千金的另一面,這讓他莫名的想再逗弄她。

  岷醞村,還真是個調劑無聊日子的好地方……

  第三章

  「阿霓表妹,你氣呼呼的鼓著腮幫了,是怎麼了呀?」

  李嬤嬤的孫兒李東來,接過婉霓手中的木桶,忍不住詢問對她泛著好感,小他兩、三歲的遠房表妹。

  婉霓千萬請求李嬤嬤別洩漏她名門的身份,岷醞村的所有居民都當她是李嬤嬤的遠房親戚,就連李嬤嬤的兒女、孫兒們也都這麼以為。

  「有個莫明其妙的二愣子沒頭沒腦的跑來我面前,說我笑起來很難看。」婉霓仍是氣惱的鼓著腮幫子。

  「什麼?那個渾人在哪裡?我去好好的教訓他一頓!」

  李東來卷起袖子,露出做慣粗活的健壯手臂。婉霓明明長得秀美嬌甜,怎麼會有人不長眼的說她難看?而且有人尋心上人兒的晦氣,他當然忍不下這口濁氣。

  「東來表哥,不用了,我已經給過他好看。這桶酵餿的酒糟,就是全送給那個渾人了。」婉霓對於自己的傑作微感得意。

  李東來聞言點點頭,心裡頭卻有點同情那個二愣子。婉霓到岷醞村這些日子以來,誰都會發現她那股潑辣頸,的確沒什麼人及得上。

  剛開始村裡有些想揩她油、嘴上吃吃她豆腐的年輕小夥子,不是被她臭哭的狗血淋頭,就是被她胡亂瞎整一通,有的人拉肚子消瘦了幾斤,有的人則是被田裡突然出現的泥坑摔扭了筋骨。

  偏偏婉霓一張小嘴甜得像裹了糖蜜一樣,哄得村裡的大娘、大嬸個個心花怒放,對她疼愛得不得了,即使那些小夥子告狀幹了嘴,也沒人相信帶著甜美的婉霓會使出那麼毒辣的手段。

  說實在話,如果婉霓手腳不是那麼勤快,性子不是那麼討各家大嬸歡心,小臉兒不是那麼秀美嬌甜,身段不是那麼柔軟窈窕……或許他不會對她產生喜意,反倒是怕她多一些。

  可是婉霓就是天生這麼討人喜愛,所以他和村裡尚未討媳婦兒的小夥子們,都忍不住夜夜夢見她的俏樣兒。

  「算算時辰,酒梁應該都蒸透了,我得趕緊到酒房幹活兒去,免得誤了入槽的時間。阿霓表妹,你別再惱火了,嬤嬤替你弄了一大碗蒸甜芋悶在灶上,你自個兒去端來吃了吧。」李東來討好的陪著笑臉,憨實的黑臉上微微泛著紅暈。

  「哇,窩蒸甜芋!還是嬤嬤對我最好。」

  婉霓雙眼燦亮,開心地往灶房小碎步跑去。開始過慣鄉村生活的她,情不自禁的愛上芋薯類的食物;大概是自小精緻美膳吃慣了,這種農野百姓餬口溫飽的粗量,竟然帶給她莫大的新鮮滋味。

  而且她還學會了如何蹲在河邊石塊上用擣衣杵洗衣裳,也學會了怎麼把采來的花瓣和脂油製成洗澡用的香胰子。

  揮汗幹活兒的感覺雖然辛苦,卻也別有一番被人需要的成就感和欣喜滋味。

  剛到這村子來的頭兩天,每到用膳時分,她常常盯著眾人圍坐著的酒房木板桌上,那幾盤她無法辨識的菜肴發愣,然後再悄悄地打量其它正埋頭扒飯的村人們,發現他們全都熱烈地咀著那堆無論是個外表或是氣味都讓人感到可疑的食物。

  然而,人對於饑餓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在肚皮空了幾餐,她在頭昏眼花之下吞進一口滋味勝出外面百倍的素炒野菜後,自此用膳時第一個添飯挾菜的就是她。

  打小連油瓶翻倒了,也不會伸手去扶,婉霓做夢也想不到自己能在農戶裡生活得這樣愉快自在。或許是毋需再在人前矜持偽裝的關係吧!

  蹲在灶房的矮凳上,婉霓一點也不斯文的握著甜芋就啃,嘴裡還不停的叨念著,「真是奇怪了,怎麼每天吃這甜芋,就是不會覺得膩呢?可是吃了之後肚皮兒好會脹氣哩。」

  「嘖嘖嘖,宮家大小姐就這樣蹲在烏漆抹黑的灶房啃甜芋,這要傳了出去,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說宮大小姐溫文端莊?」

  一陣酵酸的臭味伴隨著戲謔的男聲突然響起,惹得婉霓嚇了一跳,一口沒吞下去的甜芋硬是梗在她的喉頭裡不上不下的。

  「咳咳咳……」

  眼淚都四處冒竄了,婉霓還是沒能將甜芋咳出來;她一口氣喘不過來,一張小臉開始痛苦的扭皺漲紅。

  葛一俠大掌往婉霓小巧的後背一拍,「噗」地一聲,婉霓便將喉頭的甜芋吐飛了出來,但她也因為承受不了他的粗魯勁道,毫無抵抗能力地往前撲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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