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光澤 > 著魔不由自主 | 上頁 下頁
十五


  姚彩衫翻身下馬,快步追隨著姚衣衣的腳步而去,而在他的身後,季清澄低著頭,沉吟片刻之後,將還濕著的帕子,收進了衣襟裡。

  姚衣衣一如當初入住季家之法,巧詞說服了華家留人,但是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當華家獨子,那溫柔爾雅的華自芳翩然現身之後,他一出聲,便挑明瞭直言他是姚爾爾的未婚夫。

  而姚爾爾的反應,更出乎能夠預期但不奇怪的範圍,她終於支撐不住酷暑,暈了過去。

  即使季清澄不想多留在姚彩衫身邊,但在眾人一窩蜂追著抱著姚爾爾的華自芳來到一間清幽小築時,她也只能狡辯內心沒有留在姚彩衫所在之地的想法,默默地跟隨著眼裡只有姊姊的男子的背影。

  一心想將姚爾爾塞給自己的姚衣衣,未若她以為的會對華自芳的行徑三呼萬歲,反倒是氣得直想將昏迷中的小巧人兒帶走,但事與願違,姚衣衣還沒能帶走姚爾爾,楚小南已經登門拜訪,華家夫人帶著女兒們出迎,而在樂逍遙悄悄扇風點火之後,姚衣衣不得已放下心愛妹妹也跟著迎戰。

  清幽的小築裡人雖然還多,但總算靜了些,季清澄安靜的站在角落,望著被人稱作江南第一名醫的阮江,撫了下鬍子,朝著姚彩衫頷首。

  「小兄弟,令姊的情況絕對不宜此刻動身,況且她過去吃過無數的藥,都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吧?」

  見大夫才把了一次脈,就說得明白正確,姚彩衫忙點頭。

  姚家從不吝於花錢買藥,只是大夫一個請過一個,再上等的藥材喂進二姊的嘴裡卻從來沒起半點功用,反倒讓她的情況一年不如一年。

  「是的,大夫可有救命的辦法沒有?」他急忙追問。

  大姊對這起娃娃親的盤算只有一個,就是替二姊找到未來的幸福,但他的想法可不一樣,二姊的身體更為重要,就算華家在他看來也不妥,可沒必要在二姊虛弱的此刻趕路。

  阮江又執起姚爾爾的手腕號脈,神色複雜。

  「方法也不是沒有,但過程很瑣碎。」他微微停頓,但在看見華自芳暗帶催促的眸光後,又往下說:「不過,小姑娘虛不禁藥,只能用微帶藥性的花,配上滋潤五臟六腑的四水來慢慢調養,而華家最不缺的就是各色各樣的花露、蜜花、花釀、花酒、幹花等物。明兒個是七夕,隔三天就是節氣立秋,秋老虎發威的日子,如果要走最好是留待中秋或重陽之後,不然至少也得等到八月十二日白露,等收集到那天集天地精 華的露水之後再走不遲。」

  華自芳輕輕搖著團扇,「師父都這麼說了,待下吧。」他半命令半請求地道。

  姚爾爾怯生生地閃躲著凝視自己的目光,「彩衫?」乾脆將難題拋給了弟弟。

  姚彩衫愣了一下,而後他朝著季清澄投以強烈得令人無語的眸光,後者急忙撇開臉。

  接著便聽到姚彩衫出聲求宿,季清澄閉上了眼。

  夜幕漸漸落下,用過晚膳後,季清澄獨自一人端坐,煮水烹茶,沉澱浮躁的思緒。

  其實這麼說很殘忍,但是看著華自芳強烈在乎姚爾爾,而這兒又有個現成的名醫為她診治,她倒寧願如之前旅途不要停歇。

  因為這樣一來,姚彩衫便會因為姚爾爾而無暇旁顧。

  她不能控制心情起落,只能強迫自己不因為他所作所為有所感,明知他自行認定她是友人,但她無法不為之喜悅,接著再為之悲苦。

  當日子一天天過去後,連這種只進不出的決定都令她痛苦。

  她悄悄地掏出衣襟裡的手帕——

  未落鎖的門板被人推開,姚彩衫燦笑後,如入無人之境。

  「清澄,你怎麼剛吃飽就躲回房裡?」

  聽著他的熱情問句,季清澄感覺內心的野火隨之增生,燒灼。

  她暗暗停下手,強迫自己專注烹茶。

  「有些渴。」

  這冷淡的回答並沒有嚇退姚彩衫,只見他如只可愛的大狗,趴在桌案上,揚起光瞅著她。

  「你好些沒?要不要我請阮大夫也幫你把把脈,你看看你,整張臉還是好紅喔——」

  本來還能夠強自鎮定,冷漠以對,但見他說話的同時,大掌霍地探來,季清澄如驚弓之鳥彈了起來。

  「別碰我!」

  失聲驚叫如碎瓷又尖又利,姚彩衫怔住了,手也忘了收回,四目相對的眸光裡寫滿無辜。

  「我只是想探探你的額而已。」

  不會只是「而已」!

  對他而言只是「而已」,對可悲的她來說,卻可能會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季清澄驚慌地抓緊自己的領子,「求你不要再隨便碰我。」

  她禁不起他的溫柔,也禁不住他的熱度,禁不了他的節節入侵。

  姚彩衫大眼一轉,慢慢收回了手。

  「你是怎麼了?我只是關心你的身子,也沒想做什麼,幹什麼那麼生分地提防我?」

  季清澄深吸了一口氣,心一橫。

  「姚彩衫,你這麼常尋理由碰我,你……是不是好男色?」她豁出去地殘忍誣控著。

  只要不去想,否認到底,別讓他靠近自己,內心就什麼都不會成形!

  姚彩衫聞言瞪大雙眼,錯愕、不解、悲哀的眸光迅速轉換後,他猛地起身,不敢置信地大怒拂袖而去。

  月如勾,星耀夜,但姚彩衫如陣狂暴夏嵐,臉色陰沈地穿廊過院,散發陰暗的氣息,待回到和樂逍遙共住的客房之後,一口哽不下的被辱惡氣,還是在胸膛劇烈翻攪,發出撕裂的絞痛。

  季清澄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那麼警戒,那麼驚惶,那麼不願意他親近,居然是以為自己想染指他,懷疑自己對他有非分之想。

  虧自己還時時為他設身處地著想,以為他是不習慣被人觸碰,小心別碰著他半下。

  好樣的,打出娘胎,他姚彩衫還是頭一遭被人這麼認定,而且還不是別個阿貓阿狗,而是視為半個兄弟的男子,這叫他怎麼忍受?

  士可殺不可辱,這不實的指控太傷人了!

  他純粹出自關心,擔心因為大姊為了二姊而被逼離家,隨同奔波三個多月的季清澄,身為親屬,自己是不能有半句怨言,但是對於他,除了罪惡感還有好感在作用,所以真的放不下他……

  腦中閃過一個字眼,姚彩衫淩駕理智的怒火驀地熄了,疑惑取而代之,在心頭飄過一片烏雲,打雷下雨。

  「好感……我對他的這份好感……真的是正常的嗎?」狂怒過後,姚彩衫不由自主也有些惶惑,自言自語著。

  會不會是自個兒也沒有發現的異常,而敏銳細心的季清澄早一步發覺了?

  季清澄斯文清秀的面容不是時候地無聲閃過腦海。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