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關關 > 誰拐了誰? >
二十八


  煎熬的烈焰焚著她,她雙手掩面,不停地深呼吸,視線從指縫中盯佇在那些照片上。

  只有一個辦法可以確定——

  語瞳忽然重重地抓起了那張地址,抓得那張紙都皺成了一團;她從椅上倏地站起,力道之猛,甚至弄翻了椅子,也弄灑了桌上的咖啡。她什麼都顧不得了,只是匆匆看慕淮一眼,便奔回房間拿她的護照去了。

  再度來到巴黎,語瞳沒想到會是在這種狀況、這種心情下。

  一路上,她的心緒塞滿了無可形容的複雜,可是大多時候,她又希望自己的腦子是一片空白,空白到沒有任何預設的影像。

  一部分的她,希望照片上的人真的是以淮,希望真能在那張地址上找到以淮,如此她與他不再天人永隔,可以生活在同一個時空之下,她蝕心的孤寂與無底的思念終於有了出口。

  可是如果以淮還活著,又為何欺瞞她?這其中的原因又沒來由地讓語瞳心裡掠過一絲戰慄,因此另一部分的她,又期盼住在那地址的人不是以淮。

  如此反覆矛盾,語瞳寧可自己的思維是一片空白,不要期望,不要想像,只等待事實。

  多變的雲彩在黃昏的天空中快速移動,在流轉間仿佛吹過的不是風,而是語瞳的心情;站在那張地址所在的公寓之下,語瞳的感覺每一秒鐘轉換一次,忐忑不安。

  慕淮按下了門鈴,等待的心情有如等候宣判。語瞳的心倏地狂跳起來!門內等著迎接她的,不知是什麼?

  「怎麼會這樣?可能不在家。」

  慕淮連按了幾次,都沒有人回應,他往馬路上退了退,仰頭看陽臺,那栽種著的鮮活植物、那迎風飄揚的乾淨窗簾,都證實了這是有人居住的房子。

  「也許出去了。」慕淮有些惋惜地說。

  「我們等等吧,好不好?」他手指著公寓旁的一間小小咖啡座。「先坐一會,從這裡,如果有人回來我們也看得見。」

  語瞳默默點了點頭,隨他坐到路邊的小桌上。

  春日的微風在天邊卷起最後一片桃紅的色彩,黃昏與星夜即將交替。等待的過程沉重而令人不安。慕淮的心境如何她不得而知,但語瞳自己是無比地難熬,她得努力抑制隨時可能迸發出來的胡思亂想,得壓抑住等待的痛楚和悸動。

  她坐著,背脊挺直,那一杯杯香醇的咖啡竟變得苦澀難咽,她再也喝不下去了。

  「我去買瓶水。」剛才路過,語瞳記得出巷子的大街上有家頗具規模的超市。不止買水,重要的是遠離這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沉悶也好。

  「要不要我替你帶什麼?」語瞳站了起來。

  「不用。我無所謂,你買自己的就好。」慕淮抽著煙,等待的過程愈見他沈蘊無可測的耐力。不過他至少還有煙。

  語瞳點點頭,很快地走了。

  慕淮手上的煙將近燃熄,他很快地又點起了另一支。煙灰缸裡已全是他留下的煙蒂,他耐心地、沉穩地進行他的等待。然而就在他招來服務生,請他再送來一杯咖啡的時候——

  那楝公寓樓下,站著一對男女——男的是東方人,女的看上去像混血兒,深色頭髮淡色皮膚。慕淮心一動!將椅子往公寓的方向一轉,發出了刺耳的吱嘎聲,那兩人不由得轉過頭來了。

  那是以淮——活生生的,不是幽靈,不是鬼魂,是人。

  他看見慕淮,先是一怔,隨即神色全斂了下來,冷然而嚴肅。他低著頭跟那女人說了些什麼,然後那女子獨自進公寓去了,他向慕淮走來。

  以淮神色自若,逕自拉開一張椅子在他對面坐下。他認識慕淮不是今天才開始的,慕淮的沈蘊他再瞭解不過,便只選擇了沉默對立。

  慕淮彈了彈煙灰,眼梢微揚,唇角有抹得意的笑,一切盡在他的預想之中。

  「沒想到吧?」慕淮往椅背上一靠,上上下下打量以淮,諷刺地:

  「以一個已死的人來說,你的氣色還算不錯。」

  以淮淡淡地笑笑,仍自保持平靜,語帶嘲諷:

  「我以為我死了,你們不是應該大肆慶祝嗎?從此以後我不會再搶走你們的任何東西,你們可以放心了。」

  「你捨得?」慕淮眼神迫人。是兄弟,曾經也是情敵,舊恨難了,份外怨懟。

  「我不想再玩下去了。」以淮迎著慕淮的目光。「凡事總有結束的時候,就當我真的死了,跟殷家也算是個了斷。」

  「不再報復了嗎?真難得你也有看透的時候,只是這方法未免太可笑,假死可以當真?」慕淮暗暗冷笑。「你也表演得太精采了吧?真的以為可以騙過所有的人?」

  「我想瞞的不過只有語瞳。」以淮擺明瞭說,坐得離桌遠遠,兩相對峙,一徑冷漠的味道。

  「語瞳來了。」慕淮唇角微微一牽,彷似一抹陰冷笑意。「去買礦泉水,等會回來。」

  以淮早知道慕淮不會不帶語瞳來。然而提到語瞳,以淮的心仍不由得重重一沉!他勉強在慕淮面前維持神色鎮定。

  「我跟語瞳的事,沒想到你們還如此關心。」

  慕淮淡淡一笑,避掉他的諷刺。

  「能讓語瞳看清你的真面目,是我唯一關心的。」

  以淮像被尖針刺中了般,這針刺明顯掀開了他的隱痛。

  「你還真在意她。為了這些,你恐怕花了不少錢請私家偵探來調查我吧?」他冷笑著。

  「不管怎樣,是你騙了她。」

  慕淮的瞳仁閃著光,幽幽的光,像黑夜中的兩簇螢火。

  「我只想讓她知道她根本看走了眼,你從來不是真心愛她,她不過是你用來折磨我的工具罷了。」

  以淮的臉色慢慢變白,慕淮的指控不曾擾亂他,然而對語瞳的歉疚,卻讓他在慕淮眼前築起的防禦城牆一塊塊地倒塌。他勉強地:

  「我跟語瞳的事,不用你來評斷。欺騙與否,我也不需要給你答案。」

  慕淮挑了挑眉毛,占盡優勢地緩緩燃上一支煙。

  「現在只有我跟你,沒別人了,何不說說實話?你該不會想告訴我,你是真的愛她吧?」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