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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會回去一下吧。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如果不回去見見家人,怕他們擔心。」她喟歎。「但如果在臺北住下來,我家人的關愛可能會教我更難過。再說,我在紐約的課也還沒結束,總得有始有終。」

  語瞳理智的言詞令喬打從心裡贊服。好個堅強的女孩,以淮呵以淮,你怎麼捨得拋下這麼特別的一個女人?

  「紐約的那間公寓是殷租的,你可以繼續住下去。」喬鼓勵地握了握她的手。「有什麼問題,儘管來找我。」

  語瞳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你放心吧,不找你我也沒別人可找。」

  穿著制服的服務生在這時送上兩人點的主菜,匆促地擺下餐盤,不多留一會便立刻離開,是因為正值用餐時間,人手最忙。

  語瞳下意識環視了整個餐廳。所有的餐桌都坐了人,男男女女,情侶、家人,也有看起來像是生意夥伴……形形色色的人,然而雖然每個人各不相同,卻做著同樣的事——聊天、嚼著食物、笑、皺眉……人活著,就是這樣,這就是生活。

  是的,總是得生活。

  第九章

  語瞳離開巴黎之後,回臺北去了一趟。然而就像她所預估的,只待了短短三天。就在家人過度小心翼翼的關愛眼神下,逃難似地回到紐約。

  紐約,雖然只是個她居住不到半年的城市,但她在紐約是個沒有名字的人。沒有包袱,她就擁有自由。紐約,倒像是個屬於她的城市了。

  在她的心中,仍然有一處地方,是她如何也不敢觸及的,那像是個潰爛的傷口,需要長久的時間來癒合,稍一碰觸,那傷口便會擴大,無時無刻撕裂著她。

  不上課也不出門的日子,語瞳常常沉沉昏睡便是一日。她不斷醒來,不斷睡去,每一睡去醒來之間彷如死去一次。她終於明白,悲傷可能過去,心痛可能癒合,她對以淮的悼念也會逐日消卻,終至淡忘……但孤寂,卻會永遠留下來陪著她。

  在紐約的日子,她一個人住,一個人去上課,也認識一些同學,她孤單,卻自由。

  近來,她愈來愈多時候想起伊露瑟拉——那個以淮夢想的自由之島。以淮活著的時候,曾經想到那島上自由自在地過日子,也曾應允過要帶她去的……那麼,就讓她代替以淮帶自己去吧。

  她認真地去找資料,詢問旅行社,飛機、住處,是否可用英文溝通?

  於是有一天,當她從旅行社抱了一疊關於那島嶼的介紹回到住處,在公寓樓下,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當那個倚牆而立的男人抬起視線與她面對的時候,語瞳怔了怔,驚訝在這個時刻、這個地方會看見他。

  「不請我上樓坐坐?」他微笑,一件長風衣,衣裾迎風飄揚。他沒什麼變,仍是那般溫文儒雅,成熟而有自信。

  是個語瞳太過熟悉的聲音、太過熟悉的男人,雖然已不復有情愛,但在她的記憶中,他還是存在的。

  是在以淮出事後的第八十九天,語瞳離開工作的第九個月,她再度見到慕淮。

  「上來吧。」語瞳唇角淡淡一牽,拿鑰匙開了門。

  「咖啡好嗎?我有不錯的咖啡豆,」語瞳一進屋,逕自去廚房裡忙。「同學從巴西帶回來的。」

  慕淮靠在廚房門口。

  「書念得如何?」

  那語氣,仿佛他跟語瞳從來沒分開過,她的一舉一動,他都知曉。

  「還好。」語瞳仍是淡淡的,像沉澱過後的水,明淨清澈卻無波。「修一門叫「廣告語言」的課,滿有趣的。」

  她平靜地不去問慕淮的來意,彷如那仍沉睡的心湖已激不起任何漣漪,任何事都無法引起她的興致。

  咖啡果然香醇,濃濃香氣立刻充滿了整間屋子。沒有情緒的波動,但做個稱職的主人還是可以的。語瞳端了一杯給慕淮,拉開原木餐桌的椅子招呼他坐。

  「坐這吧,還是要去客廳?」

  「沒關係。」慕淮的表情是真的無所謂,他在意的不是這個。

  語瞳隨意在他對面坐下,雙手捧著咖啡杯,依然沒有過問慕淮來的目的。

  「嗯,我同學說這咖啡剛煮好聞著的時候最香,果然不錯。」

  慕淮耐不住了,他一向沉穩篤定,可是面對語瞳死寂般的平靜,他終是敗下陣來。

  他從公事包裡拿出一個紙袋,往語瞳面前推。

  「你看看這個。」

  語瞳瞟了那信封一眼,居然歎了口氣。她沒興趣知道那信封裡裝的是什麼,可是慕淮這麼大老遠跑來找她,她不能不近人情。

  從信封袋裡抖出幾張照片,黑白的,彩色的,沒有任何攝影技巧的,可是當語瞳的目光一接觸到那些照片,陡地心悸起來,仿佛五臟六腑和全身血液瞬間都在倒流——

  那幾張照片裡,全是以淮,而照片底下的日期,是上個月。

  語瞳渾身像跌進了冰窖裡,她強撐住要昏厥過去的意識,看著慕淮,等他的解釋。

  「上個月,我有個朋友去巴黎洽公,回來之後,宣稱他在巴黎看見以淮,如假包換。」慕淮平穩的語調,像在說一件與他不相干的事。「我很訝異,也很好奇,就雇了征信社去查。」

  他把信封袋拿起來倒了倒,掉出一張信箋,他把信箋平攤在語瞳的面前。

  那上頭寫著一個地址,位於巴黎的地址。

  聽到這兒,語瞳的臉色已經比那張紙還要白了!她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頓覺天旋地轉,連思考的能力都沒了。

  不!不可能!她甚至見過以淮的墓,太荒謬,不可能!

  可是這些照片和地址該如何解釋?語瞳閉了閉眼,雙手緊緊地扣住桌緣,卻仍顫抖。

  「以淮死後,我們接到的消息,是他去法國參加一個喪禮,不幸出了車禍。」慕淮語氣平穩,像在說一件與他完全無關的事。「可是就征信社告訴我的,當初雇用他母親的那個華僑,已經在幾年前就過世了。」

  語瞳深吸一口氣,腦子裡像有幾顆手榴彈依序爆炸!到底哪邊才是真的?慕淮還是以淮?如果以淮存心騙她,那又為了什麼?墓可以做假的麼?也許照片上的人不是以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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