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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語瞳也試著用自己的敏感去猜測過,甚至問過,卻都不得其解。他只是凝視著她,像有一大堆事情想要告訴她,卻欲語還休。最後,以淮把書房的門一關,索性悶在裡面不出來。

  但是有的時候,以淮又像是瘋狂地愛她,唯恐不夠、唯恐來不及似的。他吻起她來,兩手深深插進她的發裡,緊緊捧著她的後腦,他的唇火熱地吮吻她的頸子,留下深刻的印記。

  語瞳總感到一股就要幻滅了似的甜蜜,又是水,又是火,冷冷熱熱,她找不到答案,迷宮般昏眩其中。

  夜裡繾綣的纏綿之後,他睡熟了,語瞳幾次坐起身來,就著窗外月光細細看他。那是她最愛他的時候,看著他連睡著都微蹙的濃眉,不明白他們的愛情是否走入了死胡同。心好酸。

  輕輕擁住他側睡的身,語瞳柔柔地撫著他背脊上的骨骼。上帝用男人的肋骨造了女人,她深信,自己即是他那根肋骨創造出來的女人,兩人要一輩子廝守。

  紐約最冷的冬季,以淮起程飛巴黎。在他走的那天晚上,語瞳靠在公寓的窗前,一個人孤單地數星星。

  星期二,一向是語瞳最活躍的一天,因為這天要上課,再加上以淮不在身邊,因此還沒到時間,語瞳就會把課本整理好,等著去見老師同學。

  以淮回巴黎快一個星期了。他並不是天天有電話來報告的,語瞳打行動電話找他也不見得找得到,這點以淮堅持行動自由的倔脾氣居然跟慕淮一個樣——語瞳自顧自地苦笑,這也許就是她的命。

  這幾天陸陸續續飄著雪,許多角落已經悄悄堆起了雪堆。瞧,現在雪花又飄起來了,屋外一片美麗的白色似乎悄悄在等待,等待語瞳打開屋子,加入這場白色盛宴。

  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但語瞳心情很好,於是決定出門走走。她穿上厚厚的大衣,圓滾滾的,活像個不倒翁似的出了門。雪花飄在臉上冰冰涼涼的,呼出的空氣立即形成一蓬白霧,多過癮呵!語瞳忽然好希望以淮就在身邊。

  走進市甲央公園,這麼冷,幾乎沒什麼遊人了,長椅上透明地結著一層薄冰,誰坐呢?語瞳笑了起來,走到長椅邊去,椅子旁邊有個小小的雪堆,露出了褐色的一點點線索——什麼東西?

  語瞳好奇地撥撥雪堆,看不真切,再多打散一點積雪……

  一陣寒意倏地竄流進語瞳心底!那居然是只死貓!凍死的吧?因為天太冷,皮毛保存得完好如初,唯獨僵硬的軀殼宣告了它的死亡。

  語瞳霎時毛骨悚然,下意識倒退了幾步,凍寒的空氣吹拂在她臉上,似乎全滲進她心裡去。忽然語瞳有股不祥的預感,是什麼呢?她找不出原因,可是那感覺又明明白白在她心底的某處存在,到底是什麼?

  她陡地轉身沖出公園,跑過兩條街,奔回公寓。那麼急,急得差點在雪地上滑倒,急著想去證實自己可笑的疑慮只是神經過敏,只因為她愛的人在遠方,不在她的身邊……

  她奔回家,立刻撥了以淮的行動電話,想著以淮該會怎麼取笑她——用他那揶揄又迷人的聲音取笑她:小傻瓜,你怎麼這麼會聯想?一隻貓被凍死幹我何事?你瞎緊張什麼?

  是的,她就是瞎緊張,但她寧願被以淮罵,只要一聽見他的聲音,她馬上就甘心——

  可是電話那頭無人回應。

  語瞳怔楞著,打從心底起了一絲顫動。沒事,沒事!她安撫自己:別亂想,現在打不通,晚上打,再找不到,明天打,沒事的。

  然而,連續好幾天,語瞳都沒有以淮的音訊,也找不到他。這個人,像是平空消失了。

  語瞳嘗試過向蔓蒂要了喬的電話,他們一起回法國的,喬或許會有以淮的消息,可是喬的電話也無人接聽。

  「喬打過電話回來麼?」她問蔓蒂。

  「沒有耶。」蔓蒂倒是無所謂的樣子。「他出遠門,頂多打一通電話回來報平安就不錯了。」

  那麼,從喬那裡是找不到以淮了。

  語瞳也曾天真地想過飛到巴黎去找算了,可是陌生的巴黎對語瞳來說簡直就像月球一樣的另一個世界。再說,她也不知道以淮住哪,去什麼地方找他呢?

  無端無由的焦慮糾纏著她,她只好一天天數著以淮告訴過她他歸來的日期,還剩下五天,四天……

  一個陰天的下午,在語瞳連換了五本書,卻沒有一本看得下去、神思恍惚坐臥在地毯上茫茫然將睡去時,聽見有人按門鈴,倏地,她從地毯上驚跳起來去開門。

  門一開,看見是喬,異常寧重的神情,語瞳一懍,整顆心完完全全懸在半空中。這是喬和以淮一起飛法國之後的第十二天,喬一個人來按她的門鈴。

  語瞳死瞪著他,問:「殷以淮呢?」

  喬不請自進,先拉了一張椅子坐下,兩隻手掌合著,潤潤唇,努力、艱澀地吐出幾句話:

  「淩,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才好,殷——在巴黎出了車禍,去——了。」

  一切是那麼清晰卻又模糊,先前語瞳還認認真真地聽著喬的話,然而等她聽完,整個人卻傻了,楞楞地、無可置信地問他:

  「你——說什麼?」

  喬歎了口氣。

  「他痛苦的時間很短,送到醫院沒多久就不治了。」

  語瞳終於懂了。太駭人的消息,太過驚訝,讓她反應不過來,呆滯得連哭都哭不出來,只是怔怔地又問喬:

  「什麼時候的事?」

  「星期一晚上,四天前。」

  四天前,星期一。星期一……星期一……那天她在做什麼?她有沒有一點心靈相通呢?沒有。她那時在做什麼呢?以淮送醫不治的時候,她在做什麼呢?語瞳的心完全處於一種失常的狀態,她只是─直想——要想起來,要想起來,可是為了什麼,又說不上來。

  「他人在哪裡?現在。」連問句也是顛倒了的,她忽然覺得自己離以淮好遠,遠得好像從沒有擁有過他。他連這麼大的事也不讓她知道,死了啊!這麼大的事,還要喬來轉告她!

  「在法國,已經葬了。」

  喬不敢再多說,語瞳看起來呆呆的、怪怪的,他扶語瞳在椅子上坐下,又去倒了杯酒來給她。語瞳順從得像個小孩——坐下,拿杯子。忽地她想起什麼似地抬頭問喬:

  「對了,你幫我問殷以淮,呃,就問他……」

  話還沒說完,卻看見喬臉色一變!

  語瞳頓時也想不出自己原要問以淮什麼了,她下意識地舉起手上的酒喝了一口,然而那酒完全沒有它該有的作用,語瞳只覺得嗆,又嗆又辣,辣得教人整個胃要翻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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