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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第十章

  淨齊並不知道,在他去找晉歡之前,她的心裡還有個天秤,一半是和韓諱去美國,另一半是不去;然而經過了停車場的那晚,晉歡十分確定,如果她真心想斷絕和淨齊的關係,和韓諱好好發展,那她非得離淨齊遠一點不可,因為她完全沒有把握,自己還能拒絕淨齊幾次。

  也因此,在她心中的天秤上,「去美國」的那一邊,無端多了好幾個砝碼,韓諱還真該感謝淨齊的幫忙。

  然而這天,程先生卻意外出現在公司;他一來,就讓晉歡到他辦公室裡,門一關,他還沒坐好,就先問:「我聽淨齊說,你要去美國半年?」

  這對父子還真是無話不談。晉歡懊惱著她對淨齊說謊,現在說實話也不是,只好模糊其辭:「有這打算。」

  程先生仔細看她。「那這工作,你是準備辭了?」

  「如果要去,當然是辭了。」

  他取出一支煙,點燃了,又深深吸了一口,才緩緩說:「淨齊這幾天跟我談了很多,你知道,他希望我把這家雜誌社送給你。」

  她一驚,愣住了。

  「我跟你說過,我是個商人,不做虧本的事,」他又吸了口煙,很生意人的口吻:「所以我希望的,是能把雜誌社賣給你。雖然我們有過一個協議,如果你能勸淨齊回來接我的事業,我就送你雜誌社。」

  他忽地自己笑了起來。「但這是個接近天方夜譚的想法,淨齊絕對不可能答應的。其實我心裡也有數,所以我老早就把事業傳給了我女兒女婿。」

  死老頭。晉歡瞪著他,既然如此,當初幹嘛還下這種承諾?

  「你心裡一定在罵我,覺得被我耍了對不對?」他笑看著晉歡,知道她敢怒不敢言。「其實不管怎麼說,我當然也希望能有奇跡出現……抱歉了。」

  兒子愛耍人,老子有同樣癖好並不讓人覺得奇怪。更何況他是她老闆,現在還跟她道了歉,晉歡在心裡原諒他了。

  「不過這幾天淨齊不斷灌輸我一個想法,」他倒向椅背,慢吞吞地吐著煙。「他說我並不缺錢,這一佰萬對我來說不算什麼,但這家雜誌社對你或者你手下的小編輯,卻有著不同的意義……」

  他放下煙,對晉歡笑了笑。「你知道他的口才很好,所以我縱然不能接受就這麼把雜誌社送給你,但我至少不打算賣掉它了。而且,我願意讓你入股,你一次湊不出一佰萬沒關係,先拿部分入股,等你以後有了錢,我再慢慢把我的股分讓給你。」

  晉歡睜大眼睛,聲音中掩不住開心。「真的?」

  「沒錯。」

  然而只是那麼一霎,晉歡的喜悅立刻就被理智沖散了些。她十分明白,程先生之所以有這樣的決定完全因為淨齊,而她並不想承他的情。「這似乎……太令人受寵若驚。」

  晉歡不是個會掩飾心情的人,而程先生見過太多世面,輕而易舉地就猜到了晉歡的想法。他靜靜地說:「你別搞錯,我這麼做,並不是替我兒子收買你、想辦法讓你不去美國之類的,事實上,他也要走了。」

  「去哪?」她嚇了一跳。

  「去大陸。他的古董生意在大陸搞得還不錯,他想長期在那待一段時間。」

  晉歡說不出話來了,心裡頭亂七八糟,像打亂了一捆線,糾結成一團。

  「所以,」他看了看晉歡。「如果你是因為他才要去美國,你可以不必走了。」

  程先生說的沒錯,但晉歡去不去美國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她已經答應了韓諱,難道要令他失望?

  「我之所以想去美國,倒也不單單因為他的緣故。」她委婉地說:「我也想休息一下,充充電。」

  程先生沉吟了一會。「這樣吧,我頂多讓你留職停薪,但你在走之前必須確定你的屬下可以獨當一面……」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權威。「這是我最大的限度了。你覺得怎樣?」

  他畢竟是個生意人,畢竟是她老闆,晉歡很明白她不可能再要求更好的待遇。她點點頭。「讓我想想。」

  「你考慮一下。我現在想問你另一件事,」他很快把這話題結束,語鋒直接一轉:「你跟我兒子到底怎麼了?」

  晉歡心一栗,這要她怎麼回答?她推:「他不是什麼事都會跟你說?」

  「這件事,他倒是死不肯講。」他眉頭微皺,有些傷腦筋、有些無奈地緩緩說:

  「淨齊從小就很優秀,加上家庭環境不錯,所以他幾乎是要什麼有什麼,從沒失敗過。這多少也造成了他的傲氣,讓他覺得沒有什麼是他要不到的。」程先生理智地說:「所以說真的,我並不在乎他受點挫折,或者多挨一點拒絕。只是這陣子,我經常見他一個人沉默地發呆,一呆就呆很久,他很少有那麼深沉的時候,這讓我很好奇,」他正視她,「你是怎麼整治他的?」

  晉歡苦笑搖頭。「你認識我這麼久,什麼時候見過我跟人耍心機,甚至整人?」

  「說得也對。」程先生收回視線,完全是自說自話地喃喃道:「這麼說來,他這次是玩真的了?」

  不管這話是說給他自己聽,還是故意要說給晉歡聽的,它都已經達到了它的目的。晉歡的心倏地不受控制而隱隱作痛。奇怪她是愛他的,聽程先生這麼說來他也是愛她的,但為什麼單單有愛還不夠,晉歡想要的更多?

  再這麼鑽牛角尖下去,晉歡會瘋掉。她深深吸氣,不准自己再想,站起身來,她找了個藉口:「對不起,我跟攝影師約好四點要打電話給他,我先去工作了。」

  她回到座位坐下。攝影師的電話她記在腦裡,然而瞪著電話機,她卻無心去撥,整個人呆呆的,只想著程先生剛才的話。

  這麼下去,她真的要瘋掉了。她歎了口氣,隔了好久才終於強迫自己把心思放在公事上,心裡卻十分清楚地明白,今天晚上,肯定又要失眠了。

  程先生的建議,晉歡想了好久好久,知道這是個難得的好機會,即將能有自己的事業。但韓諱呢?她不得不承認,程先生的提議,使她心中的天秤裡,在韓諱那邊又減了幾個砝碼。

  這一切都太過為難。黛榕也知道這事,約她出來聊聊,晉歡說:「又還沒決定要去,你緊張什麼?」

  「你以為我真的緊張啊,」黛榕促狹道:「只是找個藉口,讓減肥中的我可以好好大吃一頓。」

  晉歡笑了,兩人約好在一家飯店的意大利餐廳,祭自己的五臟廟。

  因為晉歡加班,所以她們抵達餐廳的時間晚了些,許多客人都已經用完餐離席了,偌大的餐廳因此看起來空間更大,黛榕她們選了個靠角落又靠窗的座位,可以欣賞夜景,又可以好好聊天。

  服務生剛過來替她們點完菜,黛榕就直接問了:「你心裡頭的那個天秤,還是卡在中間,不上不下?」

  「沒錯。」晉歡自言自語似地感歎。「還真是難以決定。」

  「也真難決擇呢,」黛榕附和地歎。「事業和愛情。」

  「其實先留職停薪去美國也不錯,」晉歡像在告訴黛榕,卻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可以暫時離開這個環境,讓自己的情緒歸零。」

  「這是你想去美國的最大原因?」黛榕剖析著:「而不是因為韓諱?」

  晉歡蹙蹙眉,「如果不是因為他,我根本連考慮都不必考慮了。」

  「怕失去他,那就去啊!」黛榕乾脆地說:「真搞不懂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晉歡被她問得一下子無言以對。是啊,應該是沒什麼好猶豫的,但她在遲疑什麼呢?

  「喂,」黛榕忽然勁爆地問:「你想韓諱會不會在去美國前先跟你求婚?」

  「你瞎扯什麼啊?!」晉歡的眉頭攢得更緊了。

  「才不瞎扯呢,你看韓諱那麼喜歡你。」這應該是句不太牽扯私人情緒的話,但黛榕卻沒緣由地神色黯淡了些,還一口喝下了杯裡的餐前酒。

  「不可能,」晉歡很肯定地搖頭。「不會那麼倉卒決定的。」

  晉歡的肯定卻影響不了黛榕,她手托著腮,手指在玻璃杯上劃圈圈,自顧自地悵然:「如果你結婚了,就剩下我一個是單身,那五十萬,變成我最有資格拿了……世事真是令人難料啊。」

  黛榕的口吻從剛才開始就有點怪,晉歡這回終於察覺了她的悵惘,她小心翼翼地問:「你和歐陽分手後,就沒有別的對象了嗎?」

  「對象?」黛榕看了看晉歡,笑得很勉強,「人家不一定要我啊。」

  「怎麼可能?!」晉歡由衷說:「你人漂亮,又這麼聰明。」

  「不見得這樣就有用呵……」她居然把晉歡的餐前酒也拿過來喝了,好像很想醉似的,忽然古裡古怪地說:「真羡慕你呢。」

  晉歡是真的不懂了。她怔怔地問:「羡慕我能去美國度假嗎?」

  「你要跟韓諱去,讓我更羡慕一點。」黛榕正經地說。

  晉歡沒喝半滴酒,但她是真的昏了。黛榕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她怎麼全都聽不懂?正打算直接開口問,黛榕卻忽然指著晉歡身後發出一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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