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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我現在在婦幼協會替她們作心理諮詢,也滿好的。」

  許克堯頗不以為然。

  「堂堂一個心理學碩士,窩在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你不覺得可惜?」

  「不會。」

  許克堯無比惋惜地盯著他。

  「劍蘅,我知道你因為馮子民的事自責很深,但是已經過了一年多了,你仍然還讓它影響著你?」

  「倒也不完全影響了我。」塗劍衡中肯地說:「也許該說是,讓我有機會仔細想想,我是不是適合心理醫生這樣的工作。」

  許克堯搖了搖頭,他無法不歎氣。

  馮子民曾經是劍蘅的病人,是個很有才華的畫家,但有嚴重的憂鬱症與焦慮症;劍蘅當他是病人也是朋友,自認治好了他。所以當劍蘅知道他想去紐約念藝術,他毫不考慮地給了馮子民一張醫生證明,也鼓勵他去追求新的人生。

  不料,馮子民卻在到美國一年之後,舊病復發,終於在他自己也無法克制的狀況下,舉槍自殺。「馮子民的死不是你的錯。」這話他已經說過許多次了,但他還是忍不住要說。「我相信他去美國之前已經完全恢復正常。而到美國之後,他找了其他醫師,你想管也管不到。」

  「話是沒錯。」塗劍蘅沉聲道。「可是我不只一次問自己,子民在去美國之前,他的病真的復原了嗎?你知道嗎?我竟然不敢有確切的答案。」

  他深吸了口氣。回憶起這些實在令他痛苦。

  「克堯,你也說過我這人太重感情,所以我不得不想到,我幫助子民去紐約念書,是不是感情用事的成分多些?我扮演的到底是朋友的角色,還是醫生的角色?若理智點,單以我的專業來看,也許子民根本還沒復原到足以讓他回歸社會的程度也說不一定。」

  「你的猜測也許對,但說不定也只是你的職業道德太過氾濫。」許克堯認真地說:「劍蘅,我們是醫生,不是神,我們沒辦法決定所有人的生死。」

  塗劍蘅平靜地笑了笑。

  「所以,也許是我不夠歷練、不夠成熟,才會讓感情影響我的專業。你看,我並不是個稱職的醫生。」

  「錯!」許克堯非常不贊同。「就算你太感情用事,但你是個難得的好醫生,這是沒人可以否定的。」

  「算啦!」塗劍蘅試圖模糊焦點、轉移話題。「其實我現在這樣,過得也滿優閑的。」

  「你這叫優閑!」許克堯狠狠瞪著塗劍蘅,大表不以為然。「我倒覺得是遊蕩!」

  塗劍蘅不置可否地笑笑,將杯中的白酒一飲而盡。

  優閑也好、遊蕩也好,反正他提不勁來做任何事,甚至提不起勁過生活。

  「既然不想接醫院的缺,那你來幫我忙好了!」許克堯仍是不放棄希望。「一起處理那個莫均均的案子,怎樣?至少她長得漂亮,看了也賞心悅目。」

  賞心悅目?小心眼睛中毒!

  「你肯定莫均均下回還會來找你?」

  一語說中了許克堯心中的痛點。

  「這個嘛……」許克堯傷腦筋地。「不曉得,大概——會再來吧!不過她姐姐是肯定希望她能繼續來,也應該會持續跟我保持聯絡……」

  「大概,應該……」塗劍蘅促狹地又重複幾個他說的不確定字眼。「我看算了吧!」

  「唉,碰到這麼難纏的病人,你就不能拿出點醫生同業的同情心嗎?」許克堯埋怨地說。

  「同情同情,十分同情!」塗劍蘅笑在心裡。

  「那好,就這麼說定了!你來幫我處理莫均均的問題!」許克堯再一次確認,並不打算放過他。「再說吧!」塗劍蘅敷衍地說。

  對了,他甚至提不起勁來談戀愛,即使像莫均均這麼有意思的絕色美人出現在他面前,他心動之餘也不想行動。他只是走到櫃子前,替自己又斟了杯酒,順便轉了話題。

  「咦?你這瓶酒哪買的?不錯嘛……」

  第二章

  塗劍蘅沒有應許克堯的要求去幫他研究莫均均的問題,他寧願繼續遊蕩;再說,他優閑的日子中,偶爾也有突發狀況等著他解決。

  這天,塗劍蘅被他老爸一通急電召回家。

  他從自己的單身公寓裡抓了車鑰匙,立刻沖回家去。一開門,看見塗父在餐桌上揉麵團、包水餃,要多正常有多正常,發生了什麼事了嗎?

  「怎麼了?」塗劍蘅較安心了,從水果籃裡抓起一顆蘋果啃。

  「去問你媽!」徐父悶聲說。

  塗劍蘅終於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低氣壓……只見老爸甩著那麵團哪是在揉面?簡直就像在泄忿。

  塗劍蘅還沒來得及把啃了一半的蘋果放下,徐母已經自動從廚房裡走出來,拉長著一張臉,沒什麼好神色,沖著卡滋卡滋啃蘋果的兒子只說了一句——

  「我要離婚!」

  一塊蘋果卡住喉嚨,差點噎死塗劍蘅。

  他好不容易才把蘋果咽下。「你跟爸吵架了?」

  「要吵架才能離婚哪!」淙母悶悶地往沙發一坐。

  「那你給我個理由吧!」塗劍蘅瞄準了垃圾桶,一下子把蘋果核投射進去。「我們家父慈子孝,爸在外頭沒女人,又沒有家庭暴力——」

  「父慈子孝!你們這些兒子孝順哪!」徐母叨念起來。「大的移民去澳洲,一年難得見到一次面!小兒子明明家在臺北,也要自己搬出去住!這樣還能叫孝順……」

  塗劍蘅實在很想找個耳塞塞住。當初他決定搬出去住,一來是因為那時的工作地點離家有點遠,二來就是為了他老媽很愛碎碎念。

  「那我搬回來好了,」塗劍蘅半玩笑半認真地討好他老媽。「順便叫哥也一塊回來。那個什麼鬼澳洲,什麼鬼總經理的職位!別待了別待了!回來乖乖天天跟媽見面。」

  徐母沒轍地瞥了兒子一眼,又好氣又好笑地,語鋒一轉耍賴道:

  「我不管!我要離婚,追求自我!」

  塗劍蘅這次笑不出來了。老媽哪裡搞來這種鬼理論?

  「媽呀,追求自我有很多種方式,不見得離了婚就有自我,這根本是兩碼子事!」

  「你說,我窩在這家裡幾十年了,哪有什麼自我呀!」徐母氣呼呼地一瞪眼。「我根本是個沒人理的下女!每天打理家裡當煮飯婆累死了也沒人在乎!橫豎是個隱形人還差不多!」

  塗劍蘅這下子有些懂了。

  「媽,你是把對生活的抱怨複雜化了。這些都可以解決的嘛!你看,家裡現在只剩下你跟爸兩個人,家事也不太忙;多餘的時間,你大可去做自己的事,學自己想學的東西,去追求你的『自我』啊!」「就算那樣,可是我的心靈也不自由呀!」徐母不曉得從哪本書背下來似地照本宣科。「我為了這個家耗費了那麼多青春!哼,我沒這個家,沒男人自己也可以過得很好!」

  塗劍蘅終於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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