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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阿拉斯加風景好?」靖翾只能繼續裝不憧。

  她又歎氣,她這一晚上歎的氣,也許比她一年加起來還多。「朱利安在阿拉斯加。我是去找他的。」

  「你如願以償找到她了。」靖翾印象中的茱莉安,仍然是個女的。

  築兒站著,往路燈上一靠,也不在乎路燈上的灰塵弄髒她的衣服。燈光下,她的眼神空空洞洞,瞳眸卻寫著憂淒。「我找到他,看見他很快樂、很逍遙、很自在,也聽見他再一次親口跟我說,他不適合我。」

  靖翾再也忍不住:「她到底在阿拉斯加做什麼?」

  「探險加自助旅行。」築兒飄忽笑了笑。「他要以半年的時間走遍全阿拉斯加。他是個很喜歡冒險的人,我認識他之後,他已經去過一次西藏、一次非洲,現在……是阿拉斯加。」

  「看來地球上該去與不該去的地方,她都去過了。」靖翾的回吻中帶著嘲諷,築兒喜歡上的還真是個怪人。

  「他想去的地方,還很多。」築兒低頭看自己的鞋尖,這雙鞋踩過朱利安所在的阿拉斯加,又踩回臺北。「每一年,他都這麼飄來飄去,我根本沒辦法留住他。他不只一次說過,他不會為我留下來,這些我也明白,但我仍是……」

  「不信?」靖翾替她把話接下去。

  築兒又喟歎。「也許只是不想放棄希望。」

  靖翾搖搖頭,只替她覺得惋惜。「何必這麼死腦筋?」

  「很多人這樣罵過我。」築兒眼光茫茫飄向遠方。「我只是覺得,世界上人這麼多,要找到一個自己喜歡的,又愛上他,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不過是想好好珍惜。」

  「該放手時,你不得不放。」他沉聲說。

  「我知道,」她苦惱地舔舔嘴唇。「所以我這次……下決心了。」

  她沱然的雙眸,霎時又盛滿了令人憐惜不已的淚珠,她強忍著淚水,卻又管不住,那般地楚楚可憐,靖翾就算有銅牆鐵壁般的心,也被這幾滴小淚珠給衝垮。

  這一刻,他只想恢復她迷糊而傻氣的笑容。

  「好了,別哭了。」他的聲音難得如此溫柔,輕輕地哄她似的。「我帶你去一家餐廳,那裡有廿四種冰淇淋,全部手工製造,保證你別的地方都吃不到。」

  築兒抬起眼簾,那雙長長的羽睫眨著眨著,還閃著淚滴。「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冰淇淋?」

  「我還沒見過不愛吃冰淇淋的女人。」他笑道,「她們之所以不吃,惟一的原因只是怕胖。」

  「我也怕胖啊!」築兒用手背抹了抹那要掉不掉的眼淚。

  「你已經夠瘦了。」他微斥:「要是連你都不能吃,那全世界的冰淇淋店都要倒了。」

  築兒抬頭看看他,忽然而然又歎了口氣。「你實在很會講話。」

  「不會講話怎麼能吵得過你?」他笑。

  築兒不由自主被他所感染,忘了剛才想哭的情緒。不知怎地,她忽然發現他的笑容竟然給她的一種溫暖的感覺。頭一回,築兒理解到這男人也許命中註定與她有所牽繫,雖然她還不明了那該是什麼樣的牽繫。

  「其實我明白你是對我好。好在我知道你已經有未婚妻,」築兒又開始她的習慣:坦率直言得近乎白癡。「否則我會懷疑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靖翾果然哈哈大笑。「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傻到去做葉祖岷第二。」

  築兒半笑半噶地瞪他一眼,不理他,自己踩著步子又向前走去。

  靖翾閑閑地跟在後頭。望著築兒窈窕的背影,纖適宜的身姿,輕盈纖柔,忽然,靖翾心中閃過一個不期然的念頭:

  如果她不是同性戀,那該多好。

  第五章

  這天,靖翾才剛從工廠開完會回公司,還沒走近他的辦公室,盧小姐遠遠就迎了上來:「經理,周先生來了。」

  靖翾順著盧小姐的眼光望去,會客室的透明玻璃裡看見一名三十歲不到的斯文男子,是周承斌。

  「他應該不是找我的吧?」靖翾反問。

  「他找齊小姐,」盧小姐解釋。「可是齊小姐出去了,打手機也找不到她,我們只好請周先生先在會客室等一等。」靖翾陡地一陣火氣冒上來:「亞琵去哪沒人曉得?」

  盧小姐怕被火燒到,往後退了一退,囁嚅地說:「她沒交代。」

  靖翾作了個深呼吸,不准自己發脾氣。他的臉色又轉成酷冷看不出心情,只是處理公事似地很快交代秘書:「先別告訴周先生我回來了,我去打個電話,立刻過去陪他。」

  靖翾旋身進辦公室,直奔辦公桌,抄起電話,就撥了築兒的號碼。

  「喂?」築兒那標準的鼻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亞琵在不在你那?」築兒從阿拉斯加日來之後,亞琵就常跟築兒和在一起,靖翾總得碰碰運氣。

  「她,嗯……不在。」

  築兒不擅說謊,那遮遮掩掩的口吻再怎麼樣也騙不倒靖翾,他只簡短說了一句:「叫她來聽電話。」

  「她不在嘛。」築兒聽起來有點慌了,怎麼他不信哪?

  靖翾已經有十成九的把握亞琵在築兒那,他懶得廢話跟築兒在這玩捉迷藏,只是冷冷說:「你告訴亞琵,她未婚夫在公司等她。她要是一小時內不回公司,以後就不必回來了。」

  「卡」地一聲,靖翾決絕地掛了電話。

  那突如其來的的結束,令築兒有點措手不及,她怔愣地瞪著電話筒,好半天才日複意識似地轉頭嚷:「亞琵,你哥叫你回去啦。」

  亞琵果然躲在築兒這裡。她從房間裡探頭出來,緊張兮兮地問:「我哥還說了什麼?」

  築兒沒辦法轉達靖翾冷酷的口吻,只好說:「他叫你一個小時之內回去,否則以後就不用回去了。」

  「他真的這樣說!」亞琵驚跳起來,撞來撞去像只無頭蒼蠅。「怎麼講那麼重的話?幹嘛那麼認真嘛……」

  「你有未婚夫啦?」築兒忍不住問。

  「周承斌?」亞琵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我才不承認呢!那是我老哥幫我訂的政治婚姻,我另外有男朋友的。」

  「既然這樣,」築兒不解。「你為什麼不清楚地告訴你哥,你不想要這個未婚夫?」

  「哪裡講得通?!」亞琵傷腦筋地。「你不曉得我們家的企業是怎樣壯大並購其他公司的?都是靠婚姻啊!我老爸當初娶我老媽就是因為我老媽的嫁妝是一家清潔公司;我哥的未婚妻附贈一家積體電路公司;現在輪到我,周承斌說,如果他娶到我,他的電腦公司就跟我家合併。」

  築兒伸伸舌頭:「怎麼原來你們家都是這樣的啊。」

  「所以你說我可不可憐。」亞琵十分哀怨。「今天周承斌打電話說要來接我下班,我叫他別來了,他又不肯,我臨時起意跑你這來避難,沒想到我哥神通廣大還是找到我。」

  原來亞琵早有準備要讓周承斌撲個空。但說歸說,她還是邊歎氣邊找皮包,準備回公司見客。

  「既然這樣,你何必還回去?」築兒嘀咕。

  「我不回去,我老哥不追到這裡來剝我的皮?!」亞琵無奈到了極點。她已經在穿鞋子了。

  築兒深深為亞琵感到同情。「現在沒人是這樣結婚的了,你難道對自己的人生都不能有點意見?」

  「很難……」亞琵長一一張苦瓜臉。「要說服我哥,那簡直像時光倒流一樣不可能。不過……」亞琵的灰黯的眼珠中,忽然閃過了一絲光芒。「也許你可以幫著勸勸我哥?」

  「我?」築兒錯愕地指指自己的鼻子。

  「嗯。」亞琵丟下穿了一半的鞋子,又跑進屋來滿懷希望地沖著築兒說,「我哥對你跟對別的女人都不一樣耶,別的女人他根本不屑一顧,卻拿你當朋友。我想你一定有整治他的辦法。」

  築兒失笑。「我怎麼可能有什麼整治他的辦法,我那麼笨。」

  「你才不笨,你是……大智若愚。」亞琵很辛苦地想了個形容詞。「說真的啦,我從來沒見過他對女人這樣。他不是自動去機場接你嗎?上回晚會結束他也送你回家?還惹得我未來的嫂子吃醋呢!」

  「吃醋?有那麼嚴重?」築兒傻傻地完全不知道當前是什麼樣的一個狀況。

  她一直以為她跟靖翾應該只是朋友關係,然而經亞琵這麼一說,他們兩人似乎有點複雜了。

  靖翾當真對她「與眾不同」?

  「對啦,」亞琵現在了心只想解決自己的愛情問題,對築兒的愛情問題則完全沒想太多。她熱切地直拉住築兒的手:「就這麼說定了!你一定要幫我把我老哥的錯誤觀念矯正過來。」

  「別依靠我吧?」對這般的重責大任,築兒深感惶恐。

  亞琵卻更敲釘轉腳地加重一句:「我的人生幸福就交給你了。」

  說完,亞琵慎重其事地重重握了一下築兒的手,才又回頭重新穿上了鞋子,下樓。

  留下築兒一臉駭異而惶然。

  基於朋友的立場,她當然有責任要幫亞琵去勸勸靖翾,可是她的話對靖翾能起什麼效用?她全然不知。

  而更令她驚訝到嘴巴張得大大合不起來的,是亞琵說靖翾對她與眾不同。認識靖翾那麼久,她從來沒把他當特例看待,經亞琵這麼一說,她才像是忽然被點醒了似的。

  是啊,靖翾的條件是好,有地位有財勢,長得又挺拔出眾,而且他待她的確不錯。

  但這表示什麼呢?築兒的臉莫名其妙紅了起來,別亂想別亂想!她急急地止住了自己的狂想。

  靖翾過了下班時間,才剛下樓開車,依他的習慣打開手機,竟立刻就接到了築兒的電話。

  「你下班啦?」

  築兒的語氣有種異常的小心翼翼,靖翾不得不覺得古怪,他直接問:「你有事找我?」

  「噯。」築兒慢慢地說,「有事想跟你講。」

  築兒這麼正經又這麼謹慎的口吻,靖翾還是頭一回聽到。他直截了當又問:「你在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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