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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聞點頭,並不諱言。「如果不是她,我大概還看不透這些。」

  「你愛她?甚過愛我?」莎已經是咄咄逼人的口氣。

  「某方面來說,可能是吧!」聞仍然一徑平和。「我不會拿你們兩個作比較,你們差別太大了。」「如果我沒記錯,你們不是吵翻了?」莎的聲音夾雜著尖銳的醋意和怒氣,她完全無法相信這樣的事實。「你對她念念不忘有什麼用。」

  聞發出一聲輕歎。「只要一有了愛的感覺,就無法不在意了吧?不管我跟她現在是什麼情況,我總得對這段感情做個交代,她並不是你的替代品。」

  所有莎在這段時間架構好的夢,幻化成一片空白。莎的手仍放在那只可愛的貓玩偶上,卻下意識使勁緊扭著那貓尾巴,像是要把那尾巴攢下來,把全身的力量都放在那身上。

  聞不忍莎大病初愈又白如紙的臉色,歎了一聲勸道:「莎,我們的關係似乎一直沒有圓滿過,如果能狠下心來放棄,也許對我們兩個來說都好。」

  這樣的念頭,莎又何嘗沒有過?她閉了閉眼睛。「說比做容易吧。你試試?」

  聞苦笑:「我正準備試。」

  莎陡地轉過頭去看聞,聞的臉色比她開心不到哪裡去,但他眼神中清如明鏡的坦然與透晰,卻是她這輩子從未見過。

  那一刻,莎是那麼清楚意識到,這一次,是真的結束了?

  不哭的莎,卻突然有種嚎啕大哭的欲望,仿佛長久以來的淚水累積到現在,終於是該了斷的時候,欠聞的淚水,就還他吧。

  車停在莎住處樓下,莎抓起行李,立刻開門走出。她始終是驕傲的,就算要走,她也要讓聞記住她的背影,就算是再多一分遺憾,好供他將來後悔。

  「我幫你拿東西上去。」聞本能也下車來。

  「不必了。」莎回答得孤絕而堅持。「不必了。離婚協議書寄給我,我會簽。」

  她不等聞有什麼回應,不想再看聞的眼,毅然決然地走向公寓大門,卻在臨開門前,她回過了頭來。

  「聞,你知道,」她微微一笑,遮不住水霧的眼眸卻異常淒麗。「別把這整件事都怪到我頭上。如果我一次又一次回去找你的時候你狠下心來拒絕我,我只怕也不會認為總有一個窩在等我倦鳥知返,我們的故事也許就不一樣了。」莎說完,只是定定看了聞一眼,像是要把他永遠留在記憶裡似的……終究返身進門。

  莎的指控,也不全然沒道理吧。愛情的悲劇往往不是一個人的錯誤,而是兩人共同的成果,聞明白……至少他現在明白了。

  他跟莎在一起,只是無止境的互相折磨,而頤頤所給他的,卻是一種溫暖,安心的愛。他一直在莎身上所要求的,長久、忠誠,卻都在頤頤身上看見。

  但是頤頤已經離他而去。命運的安排真是讓人難以理解,既然讓頤頤來彌補他心中的空,為何又讓她走?

  靠在他的車上,聞感受到冬日陽光的暖意,溫和的,暖暖的,這輩子聞從來沒有如此刻這樣的輕鬆心境,這樣明確感覺一種卸下包袱的釋放坦然。

  頤頤現在在哪?他無可救藥地想起她來。

  他跟頤頤已經像是完全失了聯絡。他相信頤頤那天找應啟文來只是為了氣他,頤頤不可能真的跟應啟文在一起,這他可以放心,但他沒想到的是,頤頤竟然做得那麼絕。

  電話號碼全換,也搬了家,關於他爺爺傳記的一切資料則由曇霓轉交給他,他問曇霓頤頤的去處,曇霓只是把他臭駡一頓,然後不理他。

  他想起當初為了與他姐協議去追頤頤,花了那麼多心思才終於讓佳人傾心,也許這回他得重新再來一次?只是……

  他苦笑了起來,上次不僅有曇霓幫忙,至少還知道頤頤的去處,而現在,叫他上哪去追頤頤?

  從這棟玻璃圍幕的氣派大樓出來,頤頤喪氣地在筆記本上又打了個叉。已經是今天第三個面試的工作了,當真現在工作如此難找?她不過想找個薪水低低的小小編輯啊!

  走在人車鼎沸的馬路上,臺北的冬天總有著不該有的熱絡,那路樹仍掛著綠葉,人們的衣物也不見得厚重,對冬季的意念,好像總比現實來得清晰。

  有太多事是這樣,現實比意念清晰。就好像聞,明明自從那晚醫院之後頤頤再沒見過他,但他的身影仍無時無刻不浮現頤頤心中,壓過其他思想,佔據頤頤的所有。

  他現在……還好嗎?既使現在想起,頤頤仍是壓不下那股又酸又澀又苦的滋味,每每這時,頤頤就給自己一個童話般的理由決斷思緒:聞跟莎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咦?頤頤?」

  頤頤猛回頭:「啊,三姑媽!」

  「這時候怎麼在馬路上?沒上班哪?」三姑媽背著背包,像是剛來臺北。

  頤頤說了實話。「我在找工作。」

  「找工作?為什麼?」三姑媽花容失色。「之前不是在幫你男朋友編什麼書嗎?」

  頤頤苦笑,想起家人始終以為聞是她男朋友,雖然後來這謊言也一度成真過,但現在兩人的分手卻是事實。「我跟他分手了。」

  「怎麼會?不是好好的嗎?為什麼?」三姑媽大驚失色。

  「因為……」頤頤模糊地說:「他喜歡的人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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