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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屏風內的小人兒如海棠春睡的倚身于木桶邊,唉,水溫涼了,再浸泡下去她可要染了寒疾。

  他將掙菟抱起——

  光裸的她使他的眼神沉了沉,芒光灼燒。他幾乎被欲渴燒痛。

  「過不了多久,你將成為我名副其實的妻!」

  而他絕不會納妾——

  玉旋死去的生母是個意外!無情無愛亦少了恩的意外。

  將她放上床榻,蓋妥錦被後他把小醇敲醒。

  「咦咦?」小醇咧咧嘴。嗚,她正做著她變成美人的夢。

  「方才你把少夫人抱放在榻上便自行睡著,小心被處以家規!」

  「我把少夫人抱放……」少夫人不是還在泡水的嗎?

  他斂住神色,微慍,「怎麼?你連伺候的事兒也忘了?」

  「哦沒、沒忘。」嗚!她一定又笨呆幾分了。

  「好生伺候著吧。」這粗婢啊!

  「好的……」她忘記他是個男的,怎能擅入少夫人房裡呢。

  玉驚破離開,他往花廳快步行去。想必顏真不負他所望才是!

  白香一見他走進,立刻笑得閹不攏嘴。

  「元希啊,你果然是我的心腹!沒想到你之所以救小後娘,是因著她還有利用價值。」

  「夫人聰慧!」愚婦!他不成為她的心腹如何套出當年她行兇的真相。

  黃菊更是開懷,「這下可好!一來可以借機趕走她,二來又能得一筆豐富的妝嫁聘禮,三來嘛,我也不用再費心如何把她弄死了。」

  五年前她們就是費盡心機把叔父給謀殺了!玉驚破忍住滿腔恨。

  「反正少夫人她無親無戚,沒有人會跳出來為她作主,老夫人不管俗事了吧,要少夫人再嫁應該毫無阻攔。」

  「但是便宜了那小後娘!雖說對方又老又醜,但畢竟是大戶人家,姓鹿的可真是好命,怎麼婚配的盡是富貴宅第。」

  「據小的所知,那老爺身虛體弱,也許活不過百日。」

  「這倒好!讓她再當一次未亡人的滋味吧,反正她克死了驚破,就連她那兩個女兒的爹……嘖嘖,掐指一算也知道是給她克死的啦。」

  白香設想的卻是另一樣……「如果王員外死了,淨菟不就擁有驚人財富?」

  「夫人可以把她所擁有的財富騙奪過來,然後再送她去黃泉路。」

  「元希,你可真是狠毒!我才不敢殘害人命。」

  假道義!他冷嗤於心,這一次他一定要用最短的時間讓這惡婦招認罪行。

  黃菊忽地憂慮起來,「但那個菩薩小後娘對於驚破那小子愛意眷眷啊,她哪肯另配夫君?」

  「不如把玉旋和她的兩個女兒囚禁起來,以此脅迫她允婚。」玉驚破冷言道。

  白香笑出眼角細紋交錯。這老翁的確沒讓她看錯眼,他不僅耿耿忠心,並且狡詐。

  她需要的便是這般的奴才為她辦事兒,替她琢磨如何執掌府中實權。

  「元希,攆了她後你可是第一功臣,往後咱姐妹可視你為至親。」這番話可會讓他更加盡心盡力吧。

  「小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錯!他將會讓這對淫惡婦人伏法受死。

  謀殺親夫可是要被丟擲石頭,任其傷口流血至死的吧,或者讓官老爺判個秋決!

  「我不嫁。」

  「由不得你做主。」

  「可這是我的……」

  「你是玉府的人,自然由我做主。」

  「不!」淨菟跛著受傷的雙腳,步步艱辛,「嬸娘我求求你,別逼迫我,我不是千金女,可我明白烈女不二嫁。」

  白香揭著小扇子,清冷的謔笑,「王家爺子人品好,財勢如天,以你這未亡人的低卑身份能夠攀得上這樁婚配,你該慶倖老天厚愛。」

  「無論王員外是多麼出眾的人,我生是驚破的人,死亦是他的妻魂。」

  「莫說我趕你啊,替你尋了這姻緣是為你後半輩子著想,否則你既是孀寡遺婦,又是玉旋的小後娘,唉,辛酸說不盡唷。」

  「不、不要!」淨菟跪了下,差點跌個大跤,「相公他去世不及半年,我這居喪的妻怎能!」

  白香笑彎眉眼,「如果你不嫁,也行,你離開王府重新過著困苦的流浪生涯。」

  她受得了的!

  但她的喜悅不到一瞬就毀滅,白香的話語未完

  「然而玉旋那庶子姓的是玉,不是鹿,更不是你那兩個未冠父姓女兒的親弟弟,所以他不能跟你走。」

  「可是我答應過相公,要好好照顧玉旋。」她不能拋棄玉旋,不能這樣自私無情呀。

  不過轉念一想,她挨得了喝溪水、吃樹葉的日子,玉旋卻不能,她不忍心帶著他受難。

  怎麼是好?她陷入兩難。

  白香淡道:「玉旋已經讓我關在柴房裡了,喔,還有你那兩個小女仔兒。」

  淨菟軟弱乏力的坐在地上,她不能理解她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什麼要逼她再嫁?為什麼要拿無辜的小孩兒威脅她?

  她困難的爬起身,在小醇的攙扶下來到府中最清幽的佛堂。

  玉老夫人早已等候著她,關於弟媳婦決定逼迫淨菟再嫁的事她忖計過了。

  「良禽擇木而棲。」

  淨菟怔愕,駭悲交集,「娘!我是你的媳婦兒呀!」況且她是有血有肉的人,她不是禽獸。

  玉老夫人一邊轉動佛珠,一邊歎著,「女子的命運如浮萍,又似落葉。世事難強求,既然你無緣成為我王家婦,早早尋個好歸宿才是道理。」

  「你……」是慈悲,抑或是薄情?「娘,讓我為驚破守著好嗎?讓我代替他行孝、護兒,求你。」

  「男女私情是人世間最虛無、也最可笑,甚至是可恨至極的……」玉老夫人的眼芒透著可怕的情緒波動,她手中的那串佛珠陡然斷裂開來,珠子落地的響聲使她驚愕,然後潸然淚下。

  淨菟踉踉蹌蹌的往門口走去,小醇立刻雙手扶撐住她。

  「我們往柴房去……」她不懂呵,婆婆雖然棄拋凡塵俗事,但為何不幫幫她?她要守的貞節和情意為的是驚破呵。

  婆婆一向慈祥可親,總是低眉如觀音。

  淨菟真的全亂了,她分不清楚人情與世情了。

  「娘!娘!」

  鏡花和水月一瞧見她便沖向窗口,透過破碎的紙糊片兒一聲聲的呐喊。

  「你們別哭,是我不好,是我拖累了你們。你們有沒有挨餓?」她們哭得她的心好疼。

  「娘!挨餓不要緊,被老鼠咬也習慣了啊,但是我們想你,我們不要被關著啦!」水月急急喊著。

  「不准吵!」玉旋走過來,他很正經、很嚴肅,完全像個小大人。

  淨菟慚愧不已,「玉旋,對不住,我沒能好好照顧你,而且令你受苦。」

  他定定的看著她,「娘,不要老是說抱歉,這根本不關你的事。」

  五歲的孩子怎麼如此成熟,如此貼心呢?淨菟更加自責了。她是那種人家待她三分好,她就巴不得付出十分、百分來回報的人。

  「我一定把你們三人救出來……」她轉身,一跛一跛的疾走,小醇亦步亦趨的跟著,深恐她跌摔下。

  回到朝露閣,淨菟整個人崩潰了,她坐在石階上哭泣。

  她的哭聲淒厲,雙肩顫抖不停,小醇害怕她再哭下去會把心也哭吐出來。

  「少夫人……」還是去請元先生過來一趟好了,元先生那麼老,肯定比較有智慧。

  淨菟將螓首埋人雙膝之中,她好氣自己的無能為力,好怨自己的不夠堅強。她最討厭哭泣的自己……

  她總是微笑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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