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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這小傢伙究竟在他身上施了什麼法術?可恨。

  「元先生……你是元先生呀!」

  淨菟的喃喃自語令他大為光火,很好,她不費吹灰之力即能激發他的怒氣。

  「廢話!難道我是扁先生或是尖先生!」早知道不泫用元希這假名。

  「可你的眼睛好像……」令她戰慄的依戀呵。

  「眼睛就是眼睛,無聊。」他忘記必須扮演垂垂老矣的元希。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可不會有這麼可怕的火氣和大嗓門。

  然淨菟亦無察覺有何異樣,她只是專注的望著他的眼睛。

  玉驚破驟然驚覺她反常的緣故了,她的癡癡凝睇使他怒氣全消,並且情不自禁的緊了臂力。

  他想將她擠入他的身子內,想吻她幹遍萬遍。

  是他把她推到如此的深淵,是他太自私了。他原以為他賜予她和兩個女娃溫食暖衣已是恩澤,但是她所付出的卻是較之性命更為可貴的……

  「唉,哭吧!痛痛快快的哭,你這淚做的小女人……」她一向微笑,一向甜柔溫婉,她其實不愛流淚。

  她只為他流淚,這叫他如何不動心!

  「嗚……」依著他的胸膛,淨菟哭泣悲嗚。

  她需要依靠啊!她明白如今抱擁她的是個六、七十的老者,不是相公。

  且讓她釋放她的如海傷悲吧,她怕自己將會崩潰

  玉驚破沉沉歎息。他的……妻對他這「亡夫」一往情深,他註定必須以他的一生一世來償報。

  但是若真無情,若真寡恩,他何必在乎她的用情誠摯?他又怎麼可能為之動容?

  承認吧!

  他是愛絕了她!他的鐵石心腸早被她的似水柔情給軟化得徹徹底底。

  一個兒子能夠逃得過娘親大人的眼睛嗎?縱然他已經易容、變裝。

  幸好玉老夫人不與外人接觸,也不涉府出事務,潛心清修的她只是偶爾見見玉旋和不時間安的孝順媳婦。

  但是玉驚破必須暫離玉府,因為各個店肆要來個大整頓。

  白香派遣了他所偽裝的元希主事,意思不言而明瞭,她把他視為心腹看待。

  他自然要討她歡心,以便套出她的惡奸罪行,所以他準備回府時帶些希奇珍禮送給白香以及黃菊。

  臨行前,他竟起了不舍的依依情。唉。

  他在朝露閣外請見。

  小醇,邊插上一朵大白花於圓髻中,一邊緩緩咧開大嘴,「少夫人往風波閣去了啦!」

  「那不是我……咳,是玉爺的起居房!」

  「對啊。」肥手肥腿的小醇沒啥心機的坦實相告,「老先生你不知道我家少夫人好愛爺兒,她時時去風波閣東摸摸西碰碰,說是每一件物品上都有爺兒的手溫。」

  玉驚破聞言心沉了沉。他造了孽,由她承擔。

  「少夫人半夜裡也常常上那兒去哩。嫁人真不好,守了寡就這般淒涼。不過白夫人她們可快活哩,人家興高采烈的過著富貴奶奶的日子。」

  玉驚破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風波閣的,他頭一回嘗著恍惚的味兒。

  一抹素白纖影像是幽魂似的哀哀一歎。

  他也跟著歎了一歎。

  「誰?」淨菟一凜。

  他無言的躲至一旁。

  她咬緊下唇,唇口上甚至湧現血絲,「是不是相公你呢?你的魂魄終於回來了?」

  他不得不現身。

  淨菟的眸光瞬即黯淡,「原來是元先生你……」

  他不忍她失望,差一些就要向她表明他的身份。

  他是她的相公,有愧於心、未盡夫責的壞相公。

  然他強行忍住了。「少夫人請回朝露閣吧,人死不能複生,請你節哀順變。」這似乎是詛咒他自己呵,什麼鬼節哀的!

  「待在這兒,我才好過……」夫妻不過幾日光景,驚破卻永遠的離她而去。

  只留給她無止境的情思愛念,還有那只美麗的糖果木盒。

  玉驚破的眼眶濕了,直到第一滴淚水淌出他才惶惶驚覺。

  他走了開,將一室寂靜留給她一人。她仿佛遺忘他的倏忽離去,只是目光茫茫的悼念她以為的亡魂。

  風波閣外有一株槐樹,他站立於槐樹之下陪伴她的孤單。他只能這樣了。

  荒謬的一切應該儘早結束。

  他將以滿腔的悔和情彌補——

  玉旋抱著小黑犬發抖,他被黃菊.手中的利刃嚇壞了。

  她像是撥婦駡街,「這次我肯定要宰了它!」

  「不、要……」嗚!

  小畜生把白夫人的榻褥尿濕已經該宰,它居然還敢用爪子抓傷她的臉頰!」白香乃是她的情人啊。

  那死去的玉堂風流成性,她和白香皆無兒女承歡膝下,如果她們不是對食的愛侶,這嚼而無味的深宅歲月老早逼瘋她們了。

  她晃著尖細的利刃。

  淨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趕到大廳。元先生出門去了,幸好另一個小丫環奔來告訴她。

  她喘著氣兒,「別!由我擔待,我保它……」

  黃菊揚起刺耳的笑,「又是你這自以為是王母的低賤女人,我記得你說過承擔對吧,也好,就由你受罪。不過你受得了嗎?可甭讓下人說嘴,我好歹是玉旋的嬸婆,可不欺負人啊。」

  「是我自己要受的……」若是小黑犬慘遭不測,玉旋一定更加封閉自己。何況小黑犬也是一條生命呀,她不能置之不理。

  黃菊冷下臉來,肆虐的笑意在她眼角眉梢浮動。

  「那麼……就讓你好好的受吧。」小賤胚可玩不過她。

  一刻鐘之後。

  黃菊手持一把剪刀,她命令淨菟跪下,使力抓起她的一撮髮絲。

  淨菟瞪圓雙眸,她因為趕著過來救小黑犬所以只紮系好一條辮子,另一邊的髮絲則是散亂的垂放予右肩上。

  黃菊嘖嘖出聲,「哎唷!可惜了這挺滑順的烏亮髮絲。聽說你長年饑餓,居然能有這美麗的髮絲,不過就快沒有啦……」

  咋嚀一聲,髮絲被剪斷,散落一地。

  淨菟籲出一口氣,她並不重視表相,髮絲斷了再養長即可,何況她是孀寡少婦,美麗與否已無所謂。

  黃菊見她一點兒也不傷懷,她惱了,用力刮去幾個巴掌。

  玉旋呼叫,他震驚的看著淨菟的臉上紅腫一片。

  她這些罪全是為他而受……為什麼要!他只是一個妾室所生的拖油瓶呀。

  淨菟朝他勉力一笑,「別慌。」如果幾個巴掌可以讓她出出氣,她覺得值得。

  黃菊丟下剪刀,她氣白了臉,「賤胚就是賤胚!連皮都比一般人粗厚,哼。」

  踏出門檻,她羞惱極的命令,「給我跪著吧!雞啼了才准你起身!還有,晚飯不准你用食。」

  「謝謝嬸娘。」拳打腳踢她自小就嘗盡了,不說流浪的六年困苦,孤苑的十年生活她也得受……

  因為幾個嬤嬤們,總是拿孤兒們渲泄悶氣!

  玉旋一直待著,淨菟要他帶小黑犬回房去休息,他卻只是直愣愣的瞪著她。

  「怎麼……」是不是她的臉腫得難看,他嚇呆了?

  「對不住。」是他害慘了她……

  「別往心兒裡擱!這些只是小處罰,不算什麼。」

  他走過去,在她面前曲膝下跪。

  淨菟忙喊,「別跪!」

  見他孩子氣的哭了一臉的眼淚鼻涕,她慌張的只能連聲喊著,「乖!你乖哦!別哭,也別跪。」

  「讓我陪你跪!」他也雇了。

  「膝蓋會受傷的……」

  「不要緊。」

  「不行!」她大聲凶他,她不能讓他也跪上幾個時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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