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恭媞 > 洛陽紅 | 上頁 下頁


  一碗杏仁茶讓他對當今洛陽百姓關心的話題瞭解下少,卻……獨獨漏了此番重返洛陽想打探的人。沒有消息也算是不錯的消息吧?姚黃不自覺地歎了口氣。或許這意味著……她的行事並無他想像中激烈?

  他沉吟,耳邊又飄進市井小民的閑嗑牙。

  「說件大消息吧!清明、穀雨將至,洛陽城的牡丹花會可是年度盛事。據說今年連皇上都要親臨賞花呢。」

  「咦?真的?不過當今聖上愛花是出了名兒的,現在洛陽的王公們、富商們,哪一個不是絞盡腦汁,想在牡丹花會上圖個風光呢?」

  「說到牡丹啊,那些王公富商大抵都不夠看呢。」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先生清了清喉嚨,面帶微笑,滿意地看著眾人目光集中到他身上,才緩緩開口:「我們家可做了三代牡丹花農,還有什麼不懂?依我看,紅妝閣裡的牡丹才真是稀世絕晶哪。」

  「哦?」

  「上回我那個老友不知是發了什麼財,請我們大家去紅妝閣吃過一頓飯,我那時看見啊,裡頭擺飾的幾盆花都開得好極了,煙絨紫開得是墨裡含金,豆綠是玲瓏剔透,宛如璧玉呢。」

  「哎呀!這我倒聽說過。人家說,紅妝閣裡那位紫姑娘和她的貼身小婢極會養花,有些開不了的,一經她們的手啊——」

  此時,身旁人群忽然出現一陣騷亂。

  「讓讓!麻煩大家讓一讓!」出聲的是位穿黑衣的中年男子,姚黃順著聲音望去,見他拉著另一位身背木盒的男子,樣貌很是焦急。

  「喲,是楊管家呢。」不知是誰認出了那男子,隨口說了一句。

  人們倒也合作,自動地空出一條路子來。一段小插曲隨著兩位主角匆忙慌張地消失于人群中後,沒事也似地又恢復先前熱熱鬧鬧的樣子。

  「又犯病了,楊二公子怕是逃不過這一劫嘍。」身旁不知哪桌客人首先歎道。

  「可不是嗎?據說這次,病得可沉了。」

  「哎,這說也奇了,原本好端端的一個人,競說病就病,還讓大夫們都瞧不出個所以然,這……」

  「要依我看,倒也是有跡可循的。」店裡的夥計為新來的客人奉上兩碗茶,原先高揚招呼人的嗓音突然低沉下來:「大家都知道,楊二公子成日淨往秦樓楚館跑,這幾個月來更是日日流連紅妝閣哪,這縱情聲色……」

  「哎呀小哥,瞧你,莫不是豔羨起人家來吧?」一位相熟的客人揶揄了句,惹得在座幾個漢子們嗤嗤笑起來,被調侃的年輕夥計則火紅直燒耳根,一言不發往前走去。

  「這位爺,就別再逗弄咱們家小六子啦,他說的倒也有幾分真。」年紀較長的店家打著圓場,「紅妝閣那花魁不只會養花,迷起人來倒也是讓人茶飯不思的。洛陽城裡的貴公子哪一個見過她的不朝思暮想?若真要說『相思成疾』,楊二公子可也不是第一個啦。」

  「話說回來,我還真想見見那傳說中的紫姑娘,真的美到讓人為她喪命也甘心?」

  「哈!就憑你也想見紫姑娘?遠點兒閃著吧。」

  眾人又哈哈大笑起來,事不關己的閑涼話說來總是輕鬆容易。姚黃聽著,眉頭卻暗暗地緊了。

  她到底沒變……

  紫姑娘……

  他記不得自己是否也曾這麼喚過她;隔了這許多年,很多事,當初悲慟逾恒的他早已決定不再想起。

  沒想過會有再見她的一天。關於她現在的一些事,在他行前就已明白,不知該狂喜或悲傷,種種複雜的情緒交雜成當下的忐忑。

  胸口那一股無以名之的感覺,是為了故友吧。

  姚黃站了起來,在桌上放了幾枚銅板,拿起包袱往東方邁開步伐。

  女婢藥兒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主子魏紫正坐在梳妝鏡前,手拿扁梳,一下一下地仔細梳整自己那一頭烏黑澤亮的青絲。

  她沒回頭,光是嗅著藥兒走進來挾帶的那股淡淡香氣,她便曉得來人身分。

  「你來得正好,那廝已經睡下了,就由你處理吧。」

  「是。」藥兒彎身一揖,便往內室走去,床榻上呼呼大睡的男人,是方才老鴇子招給魏紫的客人,好像是叫巫鳴適吧?

  她從袖子裡取出一瓶香精,在男人的鼻子前繞過兩巡。

  只見男人的臉色突然暈染上十分紅潮,表情變得極為猙獰扭曲,好像正經歷著何等顛峰的痛苦,或者是一種她還不能理解的喜樂。

  藥兒再走回前室,紫姑娘的發已經盤好了一個墮馬髻,看上去極其嫵媚而帶幾分妖態。藥兒笑著迎上去,接過魏紫手邊的步搖,替她簪上。

  「姑娘今兒個完事得可真快。」

  魏紫一聽藥兒提起,臉色一肅。「都怪這廝太弱了。大概平日流連煙花楚館,早把精氣給消磨光。白白浪費我今日的周旋。看來,這個月得打破規炬。」

  「這樣好嗎?若是找的人太多,藥兒恐怕難免會給人想到姑娘身上。」

  「有什麼可怕的?大不了咱們換個地方,照他們人是怎麼說的呢?啊,是了,這叫做營生。天下這麼大,還伯沒地方給咱們營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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