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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我一定會救你的,我一定會的,你不會再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我回來了,我知道你還想我,即使我負了你十五年,你還是把我們的孩子取名為「念嚴」

  想念的「念」,嚴父的「嚴」……我甚至連一個「嚴父」

  的稱呼都不配啊!

  我從未盡到一絲一毫為人父該負的責任,讓她差點出賣了自己,我虧欠她和你的實在太多太多了……

  在他眼前的這樣一個完整的生命,牽引的是這樣一場闊別多年的愛恨,他不知該以怎樣的立場說明自己的身份。

  他頭道:「那……你的父親呢?他呢?」

  傅嚴忍著歉疚,低聲探問這個讓他百口莫辯的問題。

  她輕輕抽離了傅嚴的懷抱,斂緊了不再幽茫無焦的眼神,凝視著傅嚴說道:「我的父親在我還沒出世的時候就丟下我和我媽去了日本,我從未見過他……媽病了之後,我曾經要媽聯絡他,可是媽說,連她都不知道該從何聯絡起……」

  她的語氣裡有一種不諒解,這讓傅嚴更難以面對她那帶著恨意的面容。

  她又斷續說道:「可是……媽要我不要恨爸,還說爸是個好人。我真的不懂,他拋下我們母女那麼多年,媽為什麼還要為他說話呢?」

  傅嚴的眼裡也洶湧著熱浪,他聽著女兒的指控,忍著淚水喊道:「走,帶我去見你媽,讓我跟她懺悔……讓我為她受這一切……說我對不起她,我對不起她……」

  「對不起她?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說呢?」她淚眼帶著一絲懷疑看向眼前格外激動的他。

  這素未謀面的男人為什麼會因她的言語如此失控?難道,他是母親和父親的友人?難道……他曾對母親造成莫大傷害?

  「你媽怎麼喊你呢?」傅嚴又低問。

  她來不及有所警覺,被動地回了話:「她都叫我『小嚴』……」

  傅嚴聞言驀地抓住了她的雙肩,正視她喊著:「小嚴!我是你的爸爸,那個拋下你們母女回了日本、十五年來不聞不問的……你的父親……我回來了,我這才知道當年我走了還有個你……還有個你……」他口中喊出的每句話都像是一道鞭打在他的身上。

  她被那話語震傻了。

  「這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是我爸,不可能的……」

  「是真的,千真萬確……」傅嚴急著起身打開了放在床上的行李箱,從裡頭取出了一本泛黃的日記,鎖頭已被撬開過了。「你看,這是你媽當年的筆跡……」

  當年他因父親驟逝,回日本奔喪,原本打算等到服完喪後,回臺灣跟小漁解釋當時造成的誤會,沒想到父親遺囑中一道要他絕對恪守的「遺命」綁住了他的行動自由,他無法回到臺灣,親自跟小漁澄清這一切,只好托岡田徹帶了封他的手信給小漁。

  可他完全沒想到,才三個月的光景,小漁的住處已是無人居住,內部家具一應俱全,卻見不到小漁的蹤影。

  岡田徹只見到這本完好放置在桌上的日記,想是小漁刻意遺留下來的物品,便帶回來給傅嚴。

  之後無論如何跨海尋找小漁的下落,她就真的像,只小魚迷失在遼闊的海洋,再怎麼打撈都沒有消息。

  這樣一晃眼十五年,這本日記也從潔白成了泛黃,裡頭的字句,傅嚴都讀熟了,這記錄著點點滴滴她與他由相識到相戀的手記,是他這些年來的精神食糧,讓他不致喪失愛人的能力,還記得最真最美的愛情為何物。

  傅嚴看著眼前的女孩一見母親字跡,一行清淚又流下她童真的面容。

  七十五年六月二日,深夜

  今晚,我和傅嚴接吻了。原來兩張唇辮貼合是如此奇妙的事,小說中的敘述遠不及親身感受的真切。當他走近我的身旁,我能體會得到他的心和我的心如此緊密地依靠著,我確定我是多麼深愛這個男人。

  他說他不在意我的「不完美」,以如此篤定的語氣。

  他真能說到做到嗎?我已經深陷在他狂熱的愛中,我第一次感受到愛的能量如此強大,如果現在他要走,我會滅頂的,我會無處可躲,無路可進的。

  傅嚴,你要記得你說過的,而我也會給你我最無私、毫無保留的愛意……

  這是這本日記的最後一篇,前面還有好長好長的篇幅,都記滿著父母相戀的故事。她抬頭看著眼前的男人,不是別人,竟是她的父親……

  「你……你叫……『傅嚴』?」

  「是啊……」他向前擁緊女兒說道:「你媽提過我的名字是嗎?她跟你說你的父親是『傅嚴』,是嗎?」

  「你不要碰我!」她推開了眼前自稱她「父親」的男人,哭喊著:「你有什麼資格碰我?你從沒養育過我,這十五年來我們母女的生活你從未參與過!你有什麼資格碰我?」

  「小嚴……」

  「不要喊我……」她尖銳而憤恨地叫著:「媽才能這樣叫我,你不能!」

  「我……」傅嚴自責地說道:「你說得很對,我沒有資格,我對不起你們母女。可是我回來了,我可以彌補的,你給我機會,帶我去見你母親,讓我好好看看她……」

  「帶你去見媽?」她想起正在做化療的母親,樣貌蒼老又脫了發。

  她知道媽其實一直等著爸回來,媽一定不要讓他看到自己那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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