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官孟玄 > 愛吧,飛鳥魚 | 上頁 下頁
二十二


  小漁只能枯坐,只能盯著乾淨的桌巾發呆。她看著桌上一排光亮的銀色刀叉,取了湯匙,有些無聊地敲了敲桌沿。

  這舉動顯然引來了很多用餐者的注目,小漁才驚覺自己敲出了聲響打擾了客人用餐,連忙放下湯匙,有些膽怯,亦像是求救般的朝傅嚴剛剛離開的方向探望。

  她的心裡竟有一種被人丟棄在此的念頭。

  五分鐘後,傅嚴終於出現了,他的手中多了一大束黃玫瑰。

  呼吸顯得急促的他開口對小漁說道:「好累……送給你。」傅嚴全身彌漫著一片深情,他連說話的方式都顯得格外溫柔動聽:「喜歡嗎?我臨時想到,就沖到對面商家買了……」

  小漁依舊被動地接過了花朵,有一絲絲榜徨地接了話說聲「謝謝」,卻沒有由衷的微笑。

  她明白傅嚴的臉上的確流動著很動人心弦的情愫,他的所作所為,都是出於她的緣故。

  可是這一切卻讓她感到像霧般朦朧,心裡只是覺得毫無踏實感可言。她開始後悔來這一趟,卻又不忍掃傅嚴的興,勉強吃完晚餐,她便提議離開。

  傅嚴與她在短短三十分鐘後又走出餐廳坐上了車。

  回去的路上,傅嚴有些無奈氣短地道:「真是的……還想帶你逛逛街,你卻要回家。」

  「我本來就不能出來太久。」小漁看著窗景,話回得簡單。

  從飯局不甚熱絡的攀談,到回家的路上一片窒人的沉默,傅嚴一直熬住困惑,直到送她到家門口,他終於提出了疑問:「你怎麼了嘛,都不理我……」

  傅嚴本來欲將她的表現解讀為「適應城市步調不良」,後來隱約覺得問題是出於自己的緣故,否則她不會不說話,不看他。

  「很晚了,你走吧。」小漁見屋裡一片黑暗,知道父親尚未歸來,但是她心裡的感覺很複雜,不是一時牛刻說得清的:「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好嗎?」

  傅嚴尷尬地擠出笑容,說道:「那……你早點休息,我明天再來找你。」

  小漁輕輕應聲道了再見後,就關上了門。

  她問自己是怎麼了?應該開心他如此重視自己,不是嗎?

  她走到窗口拉開窗簾,窺視著傅嚴轉身走人林中。

  心情也仿佛像是他遲緩離去的腳步聲,拖曳得那樣沉重。

  陰暗的浴間裡,小漁將整個疲累的身子浸入浴缸中滿池的熱水。

  傅嚴的臉龐不時浮現在她的眼前揮之不去,小漁索性將沉重的眼睫一閉,不欲多想些什麼。

  那氤氳的霧氣飄散在幽微的光線中,她無意識地伸出手臂,刻意去撥開,霧氣卻愈升愈高,直到她挽木到的高度——

  她犯規了,她竟又在滿室蒸騰裡想起他,想起他那個遲行的背影。

  不知浸泡了多久,浴池的水漸漸冰冷,夜風從窗縫中潛入,更是讓赤裸著身體的小漁備覺涼意。

  小漁以一條大毛巾卷住光裸的身子,走上了自己的房間。

  她刻意不開燈,不發一語地站在梳粧檯的長鏡前。

  她微微鬆手側身,毛巾倏地落下。

  她一眼看見了自己的背上一道由頸項延伸到腰際的醜陋疤痕。

  在漆黑中,像是一閃利芒砍著她的身心。又像是魚的鱗片,在冰冷的深海底層,細數著她一身的不堪。

  小漁突然全身發抖地看著鏡中的自己,沖至衣櫃拿出了衣服急著套上。

  她不要看到自己的身體,她不要……

  小漁才剛扣好背上的扣子,她身後虛掩的房門竟被推了開來——

  她聞門聲轉身,卻嗅到父親一身濃臭的體味,看他攤在門邊,滿嘴喊著聽不分明的酒話:「給我酒……給我……給我酒……」

  語罷,他竟闖進小漁房裡,發酒瘋似的倒在床上,口中不時湧出黃白色的濃稠酒沫。

  小漁見父親無端闖入,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又看到自己的床被上沾著父親醉酒吐出的穢物,心裡對他起了很大的反感。

  她叫喊道:「爸,你醉了,這是我的房間,你快出去……」

  他卻像是活在自己的虛幻世界一樣,全然沒有聽見小漁的話語,只是喃喃自語地手揮足蹋,在小漁的床被上翻來覆去道:「我沒醉,來……再來……再喝一杯……」

  小漁顯然沒了耐性,她靠近床沿,欲拉起父親的身子,但又不堪承受他反拉的力道,一個不留意也跌到床上……

  她趕緊欲站穩身子,卻被父親沉重的身子給壓制住。

  她簡直快要透不過氣,而且作嘿自己的唇瓣與他如此貼近。

  她驚道:「你走開……你不要碰我……」

  他卻像是借酒裝瘋,將身子愈靠愈緊。

  「水吟,你不要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你不要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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