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官孟玄 > 愛吧,飛鳥魚 | 上頁 下頁


  「少爺要出門,我立刻去備車。」

  語罷,他拉了拉西裝頜擺,轉身往別墅後的車庫走去。

  傅嚴還來不及系上另一隻鞋子的鞋帶,趕忙先一個箭步攔住了岡田徹。

  「別開車,我要騎腳踏車到海岸公路上飆一飆。」傅嚴臉上充滿著興味,他驀地拭了拭岡田徹額上滾出的熱汗,笑說:「看你熱得都冒汗了,還不趕快把西裝換下來……」

  「少爺,剛過午,日正當中,出去會熱壞的。等午後我再開車載少爺出門好嗎?」岡田徹說得很是正經。

  「不要,我要自個兒騎腳踏車出門。你才熱壞了,快把西裝換掉,到泳池遊個泳,別理我啦……我放你假,怎樣?」

  「不行,夫人會怪罪我……」

  「她人在日本,哪會有什麼人怪你啊。」

  傅嚴見岡田徹始終為難的表情,一個眼神飄到了正假裝擦窗、實則暗地監視的李嫂,感到有些掃興。

  他厲聲對她說道:「我說了我要出門,你別給我多嘴。」

  李嫂只是收回注視的眼神,悶著頭擦窗。

  岡田徹仍是不死心地說道:「少爺,你別讓我難做了,夫人真的會怪我的。」岡田徹向來嚴峻的表情,只有在對傅嚴說話時,才會和緩一分。

  事實上,他也不過比剛滿二十二的傅嚴多了一歲,是傅家的老管家岡田健智的孫子。

  他們岡田一門,服侍著傅家大小主人已有八十年的光景。

  通習漢人文化的岡田健智隨著傅長鶴草創長鶴集團,從臺灣的一家小公司,慢慢經營為跨中日韓三國的企業集團。兩人一路扶持走來,岡田健智雖名為傅家管家,但是在傅家大老傅長鶴眼中的份量卻擲地有聲。

  傅長鶴與岡田健智情同兄弟,十分珍重這難得的情誼,隨著兩人開枝散葉,剛好都孕育了一子,於是傅長鶴之子——傅予丞,理所當然地受到健智之子——岡田弘也的照料。後來兩人又各有一嗣——也就是傅嚴與岡田徹,同樣延續著這樣主僕關係的美事。

  岡田家風一向謹嚴,岡田健智與傅長鶴雖情誼久長,卻深知為人家僕,不得逾矩,故岡田弘也與岡田徹也都是壓抑而拘謹的男子。

  然而傅長鶴骨子中瀟灑率性的血液,卻流入了獨孫傅嚴的體中,反而其子傅予丞的個性,在日益詭譎難測的商場氣候中,為了挺住長鶴集團的聲譽,而顯得較為深沉、不可捉摸。

  在前年以百歲高齡辭世的傅長鶴,最掛念的竟不是傅予丞,反而是孫子傅嚴。他是多麼期望傅嚴能夠中止在臺灣的學業,回到日本來接掌長鶴集團。

  傅嚴的瀟灑率直、胸中那股曠遠的男兒豪壯,在傅長鶴眼中,正是能注入略顯疲態的長鶴集團一種全新活力的不二人選,與其讓傅予丞撐附局勢,不如讓年輕的傅嚴闖它一闖。

  但是,傅嚴也有奶奶梁雁字細膩的文采。

  自小他總窩在奶奶身旁,聽奶奶訴說一個個古老又動人的故事;或在書房磨硯,看奶奶在宜紙上提筆寫下自己的名字;有時候他也跟著奶奶讀詩,咀嚼著那似懂非懂的幽遠情懷。

  四年前,在奶奶的「偷渡」之下,他順利搭機到了臺灣念中文系。這事驚動了傅家所有人,幾乎引起了一場家庭風暴,尤以傅長鶴與傅嚴母親汪萍最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

  堂堂長鶴集團的第三代,竟然不出國攻讀商學,反而到了臺灣讀了中文系,這成何體統?豈不讓人備覺荒謬?

  汪萍不敢頂撞婆婆的主意,夫婿傅予丞又不肯出面為她撐腰,於是她只好連夜搭機到臺灣「捉拿」自己那腦筋有著大問題的孩子,這才傻眼地發現事有端倪,原來這一切早有「預謀」。

  她那神通廣大的婆婆不但透過自己在臺灣的人脈,替傅嚴選了有著明媚風光的東海岸某大學中文系就讀,還悄悄「完工」了一座白淨典雅的靠海別墅,讓傅嚴能無後顧之憂地安心在這裡住下。

  這一切的計劃實在太詳密了,汪萍發現自己完全沒有置喙的餘地,無可奈何之下,只能找公公出面。

  她的公公一開始也是暴跳如雷,直捉著婆婆喊著:「這玩笑開大了!」

  只是與婆婆一夜詳談之後,公公竟就順了這事,之後偶爾提起來對婆婆犯犯嘀咕,也不再堅持了。

  汪萍見無法力挽頹勢,又看兒子傅嚴心意已決,不可挽回,終於鼓起勇氣對婆婆談條件,請求婆婆讓傅嚴一念完四年大學學業,就立刻回國接掌長鶴集團,她相信由丈夫在一旁輔佐兒子,不出一年傅嚴就能夠很快上手。

  然而,粱雁字看著媳婦,只是淡淡對汪萍說了句:「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做母親的又何必干涉太多呢?」

  汪萍聽後,知道與婆婆之間是沒有談攏的一天了,只好一再強忍。

  好不容易等到梁雁字繼傅長鶴之後去世,以為這一大家子可是以她馬首是瞻了,卻翻出婆婆遺書一瞧,上面詳列了幾行文字,其中第五點明確宣告:

  吾孫傅嚴,濡沐中國文學已久,現如願進入文學殿堂。吾意在其修滿四年大學學業之前,任何人都不可奪其所好,一切但以其心志為依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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