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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韃子欺騙了您,難道您不想親自討回這個公道?」容華明白他的遲疑,又吃了秤坨鐵了心地說道:「這次,臣妾陪您去!」

  「什麼?!」朱祈良險些咬到舌頭,一旁劉可藩更是戒備地偷覷她一眼。

  「臣妾知道皇上顧忌什麼。」她挑明瞭講,朱祈良反而感到不自在。「所以臣妾自願易釵而棄跟隨在皇上身邊,也好隨時替您出主意。這件事就您知、我知,還有劉將軍知道,只要不說,沒人會發現的。」其實也是為了她自己,現在宮裡情勢詭譎多變,一個人留著,說不定等朱祈良回來,她屍骨早寒。

  足足考慮了一盞茶的時間,朱祈良才長歎一聲,「好吧!就照你說的辦。」

  「皇上……」容華看了眼劉可藩,又再次遲疑了一下,靠在朱祈良耳邊悄聲說道:「這次親征,請吏部尚書莊大人代理朝政吧!」

  她和他都沒注意到的,是劉可藩陰騖的目光。

  紫荊關為長城重鎮,城池高深,山峻崖險,不易攻克。但韃靼經半年以上的養息後軍威大盛,先攻佔北口,另一軍破外城直下八達嶺,而後趁守城軍隊將兵力集中於這兩點,他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派第三軍攻下宣府,逼近紫荊關。

  由於守城軍頑強抵抗,稍稍減緩了入侵之勢,也幸有紫荊關的天險,韃靼強攻數次皆未告捷。唯敵強我弱,情勢危殆,朱祈良適時的領兵支援,像旱荒中忽然降下甘露,激勵了所有官兵,這才小勝了第一場。

  然而韃靼並未因此退卻,仍駐紮在紫荊關附近,偶爾偷襲,偶爾硬攻,三個月下來,朱祈良這方反而輸多勝少,且軍隊士氣渙散,戰力大減。

  「清晨韃子軍的襲擊行動,我軍死傷人千餘人,傷亡及被擄戰馬兩千匹,糧草燒毀四十車。」劉可藩灰頭土臉地回報戰況,堡裡其他的將兵皆憂心滿面,悄然無語,在他止住話聲後,周遭便呈現一種死寂。

  「太可恨了!」怒不可遏的咆哮撕裂了寧靜的假像,尊貴的朱祈良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何曾如現在一股力不從心?「我們更易儲放糧草的位置、改變武師的佈置,韃子都能輕易破解,再這樣下去,這場仗還用打嗎?」

  他的質問無異是種嚴厲的指控。入冬的北方大地寒風刺骨,呼呼的風從窗門灌進,聲音吱吱嗚嗚,沁入骨髓的冷意頓時在沉默的眾人間散播開來。

  無人應對,朱祈良端正的臉微微抽搐,額角青筋浮現,又大力地往案頭一拍!「我軍趁夜潛至韃子軍帳左右翼,想來個兩邊包抄,結果他們居然臨時退兵三裡,讓我們撲了個空,趁我軍疑權時再加以迎頭痛擊;還有數日前那一場,我們故意大開關門,將兵馬埋伏於關內,意欲甕中捉鼈,他們卻遲遲不肯進犯,硬是和我們僵持了三日。」朱祈良冷凝的眼神掃過眾人,「你們一個個征戰沙場多年,沒有人提得出奇策嗎?」

  容華作隨從打扮,站在朱祈良身後垂首不語……她或許熟諳國政,但對於兵法卻認識甚淺,何況眾目睽睽之下,一說話就露餡了,她只能選擇沉默。

  「都是飯桶!除了劉將軍給朕留下,其他人都出去!」朱祈良不耐煩的揮手,所有人都大氣一籲快步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皇上,如今守關的兵馬不到八萬,只怕……」留下的劉可藩重重歎氣。

  「難道要我棄守?荒唐!」再度一掌拍向案頭,若非桌子夠堅固,現在大概已被朱祈良劈成兩半。

  「皇上,不如……」停了一會兒,容華才在劉可藩質疑的眼光下道出她一直存在心裡的想法,「不如向太原調兵馬吧!」她不斷說服自己這純粹就事論事,絕不摻一點私情。「紫荊關以東亦正受韃子侵略,無法撥兵來援,京師更要自保,唯一能動用的,就只有晉軍了!」

  「你說得有道理。」撫了撫下巴,朱祈良審視容華許久,才同意了她的話,「雖然可能會影響皇弟的婚事,但事關重大——」

  「萬萬不可啊!皇上!」劉可藩突然打岔,暗自瞪了容華一眼。

  「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一句話讓劉可藩住了口,眼看再拖下去紫荊關就快守不住了,朱祈良馬上召來侍衛下令,「傳朕旨意,選只最快的馬至太原,命晉王朱翊立刻派兵來此支援,不得有誤!」

  日升月移,在朱祈良調兵聖旨發出的第三十日,太原仍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是傳令的通信兵在半路上被殺了?還是太原根本沒接到旨令?

  紫荊關的星夜比皇城內的更遼闊,容華立於城牆上僻靜的一角,無視於強風上臉的疼痛,雙手摟住單薄的身子,在微弱的星光下幾乎要融入黑暗中。

  她夜夜都在等,等一個奇跡——會不會在一眨眼後,晉軍的旌旗在地的盡頭揚起?抑或遠方韃靼軍帳會在一夜內被橫掃、明日便天下太平?又能不能讓暗夜的深邃吞沒她孑然的一身,從此所有旁徨與孤寂將不再找上門?

  再多的理由都是藉口,她無法欺騙自己。她想看他一眼……真的,只要一眼……

  「唉!」

  一聲歎息,卻非由她口中發出。容華倏地寒毛直豎,忙轉頭查探這幽怨的一歎從何而來。夜不僅能隱藏人的哀愁,夜也是鬼魅的……

  強健的臂膀無聲靠近,環上她不知是因寒冷或害怕而顫抖的身子,將她帶入一個熟悉的胸懷。「華兒……我想你。」

  「是你!」容華怕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連忙回頭,兩張臉在瞬間靠得極近,溫熱的鼻息營造出纏綿的渴求。

  「是我。」朱翊的唇輾轉覆蓋上她的,品嘗著她的味道,「只有我。」

  只有他?!容華混沌的思維被這句話衝開一絲曙光,陡然離開他的擁抱。「為什麼只有你?你的軍隊……」

  比夜色還深的眸子直瞅著她,朱翊自嘲的笑容裡,苦澀不著痕跡,「我說過,若一定要當上皇帝才能擁有你,那麼我不介意。這次是個好機會……至於我的軍隊?這個問題不是太多餘嗎?」

  「你不會的!你……不會的……」他堅定的神色令容華也不敢確定了。

  「我會!因為我要擁有你。」

  「你不可以!如果你用這種方式擁有我,我會恨你的!」她有些動氣了,「你都要成親了,說這些有什麼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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