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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你……你簡直是老胡塗了!」朱祈良朝服尚穿在身上,頂著通天冠,指著下頭面色怏怏的趙元任破口大駡,「朕不在的這一年,你究竟在做什麼?怎麼連京城都守出問題,還差點跟太原的軍隊打起來?剛才在朝會百官異口同聲,是你對晉軍先啟釁端,七王爺說是朕下的令你還不相信,你有什麼話說?」

  「啟稟皇上,臣是為了京畿安全,所以才反應過度,這一切都是誤會。」趙元任即使極度不滿,這時候也只能照著朱翊的說法解釋。

  「哼!要不是甯——」容華聞言急忙在桌下輕扯朱祈良的袍子,他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遂改口道:「要不是朕在關外及時收到通知,還不知道京裡被你搞得亂七八糟,百姓連年都沒法子好好過!幸好甯……幸好朕夠聰明,連忙調晉軍回京穩住情況,結果你居然想對晉軍開打?根本荒謬!荒謬!你當朕不敢摘去你文淵閣大學士的帽子嗎?」趙元任鐵青著臉,朱祈良這句話無疑是最大的侮辱。

  他眼角閃過一絲惡毒的精光,朱祈良以為晉軍是自己派的,朱翊的接應就成了「適時」,他這個真正下令的人卻什麼也說不得,否則恐被朱翊反咬一口。

  這回朱翊倒是落得輕鬆,算准了「有人」會幫他,只要將計就計,坐在王爺府裡什麼也不必做,他這個內閣首輔便狠狠栽了跟頭,隨時有丟烏紗帽的危險。

  他一定不會放過他……

  「皇上,」容華緩聲勸朱祈良,也算是賣個人情給趙元任吧!「這次事情都是誤會,誤會解開了不就行了?其實皇上換個角度想,這次事件何嘗不是朝野上下同心戮力想保衛京師?尤其皇上您不在,群臣少了您英明的領導,多少會過度緊張。」

  這話挺受用,朱祈良心火降了一些,不過還是瞪著趙元任。

  容華看起了一點兒效果,又繼續勸慰,「何況趙先生掛心著皇上您在關外,晉軍應該在後方支援您的大軍,怎知沒預告就回來了,他當然會懷疑。」

  「有朕的文書,不就可以證明了嗎?難道朕的權威是可以被漠視的?」朱祈良怒火仍熾,卻又有點兒迷糊了,這怎麼跟她派到關外給他的信箋上說的不太一樣?「而且這跟你說的不——」

  「趙先生這一整年可是就住在禮部衙門裡,尚書府連一步都沒回去過呢!如此過度勞累、心力交瘁,行事上有一些失誤也難免,皇上就別再苛責了。」容華面不改色地圓著話,她信上說京城混亂,要他速派晉軍來援,而這混亂的原因,還有與晉軍發生衝突的始末,當然就是趙元任過勞之下「行事的失誤」。

  她深知朱祈良不會仔細思考,又愛聽好話,要敷衍過去並不難。

  朱祈良猶豫了一會兒,餘慍未消地悶哼一聲,「算了,寧妃這麼說,朕就饒過你這一次。」

  趙元任行禮退下,臉色空前難看,容華見了,也只能暗自喟然。

  「愛妃,虧得這次有你報信,要不這京城打了起來,大大有損朕的顏面,後世史簡更不知要如何編派朕呢!」

  淺淺一笑,容華轉開話題,一個能讓他開心的話題,「皇上這次回京,定是將韃子打了個落花流水?」

  「非也!」他神秘地勾起唇角,自負地拍拍胸口,「我軍連連逼退他們百里之遙,他們的首領派員來向我求和,還要每年進貢呢!所以朕便與他們簽下和約,你說,朕是不是英明神武?」

  「這……」容華直覺想皺起眉頭,意識到他還在身旁,便舒眉緩頰,保守地探問:「皇上,韃子好戰,侵略我們邊境之事層出不窮,這次只是小戰役,他們怎麼這麼容易就求和了?」

  「當然是打不過我們!」朱祈良信心滿滿。

  「是啊,他們打不過我們,所以我軍若是能趁勝追擊,不是更能收震懾之效?他們就更不敢侵我,邊境人民也不必成天受他們搶掠成脅……如今他們仍屯在邊境,臣妾擔心,這求和之舉會不會只是緩兵之計?」

  「你是說,」朱祈良不太高興,眉間攏聚,「他們借著這個機會休養生息?」

  他生氣了。容華知道朱祈良不容許他人質疑他睿智的決定,於是見風轉舵的盈盈笑開,「臣妾只是猜測罷了。不過著全城百姓都興高采烈的迎接皇上回京,足見皇上的決定明智、百姓都十分感懷呢!」

  「嗯。」揮揮手,他示意容華替他摘下頂冠,放鬆地呼一口氣,「朕不想再談這些煩心事。一回到城裡,朕只想輕鬆一下。這次被趙元任一搞,連年節都死氣沉沉,遊春之儀朕也錯過了。這樣吧!過幾日朕便率百官到郊外走一走,清清污濁之氣,也算是補個春遊吧!」

  這才象他會說的話。容華縹緲的淺笑掩去一記深歎,他終於回來了,這是不是代表著她可以安穩地做她的寧妃,不用再面對……那些情感壓榨?

  沿著北運河直渡而下,朱祈良等人的遊船在天津的三岔河口靠岸,一行數名大官,除了七王爺朱翊、禮部尚書趙元任、吏部尚書莊仲淳等人,容華及其他如淑妃、康妃等人亦隨侍皇帝左右,唯皇后趙致玉託病不便前來。

  登上了東城門樓,眺望海面天藍水闊,風帆點點,浪潮滔滔,眾人心裡或多或少受了美景感染,即使彼此存在芥蒂,也能暫時按下,盡興而談。

  「海上濤頭一線來,樓前指顧雪成堆。得見此景,這一趟便值得了。」朱祈良詩興大發,豪氣干雲地吟詠,眾官頻頻附和。

  「皇上,風還大呢,您可別光站著颳風。」容華如往常般體貼地遞上一件織錦披風,卻被朱祈良拒絕了。平時這動作是沒多大問題,可是今日尚有許多嬪妃在場,此舉立刻引來白眼。

  「甯妃娘娘可貼心了,但也別這麼巴結著,皇上身強體壯,不領情呢!」淑妃像在開玩笑似的調侃。

  「甯妃娘娘平時就討皇上歡心,皇后娘娘沒來,自然是她做這些細心的事囉!」康妃也調笑著。

  「寧妃就是做事仔細。」朱祈良不知是真聽不出其中的諷意,或是替容華出頭,一句未假思索的話便脫口而出,「要不是先皇先替朕立了後,這皇后的位置,寧妃可是坐定了!」

  這明顯是句戲言,可是說的人是皇上,那意義又大大不同。趙元任當下黑了臉,幾個嬪妃表情不平,莊仲淳眉頭打結,朱翊則像什麼都沒聽到,面對大海遊目騁懷,等著看容華怎麼因應。

  「皇上!」感受到四周射來的不善眼光,容華為難地一笑,「您是想皇后娘娘想得失神了嗎?臣妾知道皇后娘娘近來疾病纏身,您十分擔憂,這樣吧!回宮後,臣妾陪您到坤甯宮探望皇后,省得您七上八下的,連話都說得顛顛倒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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