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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這位小少爺,咱這客棧做的是小本營生,您看您這房錢一拖就是七八天的,你讓小老兒怎麼留您這尊貴客?」搓著手,掌櫃乾笑道。

  在半人高的櫃檯上用力一拍,少年挺起胸膛道,「要不是小爺運氣不好,錢袋被個小毛賊扒了,要找的人又一直都沒著落,會幹住在你這兒?」

  「你小子也不能不花錢,白住是不是!」店小二斜睨了他一眼,道。掌櫃的就是太過和善,照他看來,對付這種賴賬的小子,就算不交官府嚴辦,也該一把扔出去。

  火大地撩起袖子,少年道,「小爺會白住你們嗎?等我回了京城,自然差人把錢給你們送來。」

  「喲呵。口氣大過天呢。」店小二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晌,咂嘴道,「看你這窮酸樣子,也不像什麼龍窩鳳窟裡出來的。」

  「六子——」拖長了聲音,掌櫃的橫了店小二一眼。和氣生財,他自也不願為難面前的少年,只是再讓他白住下去,總也不是辦法。

  於是朝少年望去,道,「這些日子的房錢,小老兒也不和你算了。你收拾收拾,找別處落腳去吧。」

  少年的臉「唰」地漲的通紅,瞪大了眼睛,怒道,「狗眼看人低的東西,我夢愚——」

  「夢愚!」

  話說到一半,忽聽一個溫潤的嗓音喚著自己的名字,聲音聽來竟是如斯的熟悉。那少年夢愚豁然抬頭,瞠目結舌地望著眼前那人,好半晌,才大叫一聲:

  「少爺,少爺我可找到你了。」

  說完,便朝夢無痕撲了過去。

  安撫地拍拍他的腦袋,朝掌櫃歉意地笑笑,夢無痕道,「這孩子是我家書童,與我失了音信,又從未獨自出門在外,給老人家添麻煩了。」

  「不妨事不妨事。」掌櫃樂呵呵地道。

  拽著夢無痕的衣袖,夢愚狠狠瞪了店小二一眼。

  夢無痕微微一笑,結了夢愚欠下的房錢,領著他來到他們靠窗的座位,朝慕容華衣道,「華衣,這是夢愚。我府裡的書童,自小便跟在我身邊了。」

  又對夢愚道,「這位是慕容姑娘,你見過了。」

  「見過慕容姑娘。」在夢無痕面前,夢愚自是再也不敢造次,恭恭敬敬地躬身道。只是那雙靈動的眼睛,依然隱隱流露著少年人的銳氣。

  「夢愚,真是好名字。」慕容華衣抿唇一笑,瞅著少年,道,「從京城千里迢迢趕來建州,這孩子也不容易。」

  夢愚聽在耳裡,不由想起一路來遭受的波折。

  他本是跟著錦衣衛指揮使長孫淩,尋找夢無痕的蹤跡,來到建州的。誰知到了建州後,竟與那長孫淩走散了去。之後又丟了銀子,數日來受著店小二的白眼,端是受夠了委屈。

  想他自小便是夢無痕的貼身書童,又生得靈秀,在夢府裡誰不爭著照拂他,誰知到了外頭,卻是這等光景。想著,眼眶不由的一紅,道,「少爺,跟夢愚回去吧。要不夢愚這罪可就遭了。」

  「誰讓你出來的?外頭可不比府裡,由著你胡來。」夢無痕淡淡地道。

  聽出他語中微帶不悅,夢愚瑟縮了下,喃喃道,「少爺您一去就是這麼多年,讓夢愚在府裡伺候誰去。這次皇上派夢愚跟著長孫大人來尋您,夢愚就——就出來了。」

  橫了夢無痕一眼,慕容華衣嗔道,「別嚇著孩子。」

  又添了碗粥,遞到夢愚手裡,道,「先填填肚子,有什麼話吃完了再說。」

  看著眼前的少年,她不期然的想起遠在天涯谷的慕容昕。如此一來,忍不住便對夢愚關懷起來。

  夢無痕淡淡一笑,於是不再說什麼。畢竟也是經年不見,自小跟著自己的書童,忽然出現在面前,說沒有驚喜,那是假的。只是想到他一個孩子,卻從京師跑到建州,竟還落得身無分文的窘境,便忍不住面露薄責之色。

  直到他喝完了粥,又吃了兩個包子,夢無痕才開口道,「既是皇上派你跟著長孫大人來此,那麼長孫大人在哪裡?」

  夢愚臉色微紅,垂首道,「到建州不久,就走散了。」

  「走散了?」眸中閃過一絲異色,夢無痕道。這長孫淩身為錦衣衛指揮使,怎會那麼容易就和個少年走散?

  夢愚點了點頭,道,「來到建州城的第二日,長孫大人說是有事出去,讓我在城裡的茶樓等他。可是我一直等到日落,都沒見著長孫大人回來。於是便找了這客棧住下,第二天又去城裡找他。誰知人沒找到,錢袋卻給個小毛賊偷了去。」

  望著夢無痕,慕容華衣忽道,「我總覺得奇怪,這什麼錦衣衛指揮使的,出來找你又何必帶著個孩子?」

  「這我倒是能猜到幾分。」夢無痕淡淡一笑,道,「此次差遣夢愚過來,該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吧?」

  這些年來,朝廷不下數次派人召他回京,都被他避開了去。眼看以皇權相召不成,此次便動之以情。夢愚,該是代表了整個大學士府吧。

  一抬眸,夢無痕淡淡道,「長孫大人,你說是也不是?」

  聞言之下,客棧角落一人背影一僵,隨即長身而起,轉身大步行了過來,肅容道,「夢大人果然洞若燭火,玲瓏心肝,長孫淩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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