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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我信。」夢無痕毫不猶豫地道。

  「但你卻親手毀去了我三年的苦心經營。」

  「你自認什麼都不比朱棣差。但是易影,有一樣自你出身開始,你就註定爭不過他。」

  「什麼?」

  「血統。」夢無痕沉聲道。

  「血統?!」段易影悚然一驚,抬眸。

  「如今諸王各據一方,隱然有與朝廷分庭抗禮之勢。燕王如今登高一呼,諸王雲集響應,紛紛來投。你道是為何?一來,他手握數十萬兵馬,是如今唯一能和朝廷抗衡的勢力。二來,他乃先皇嫡子,皇上親叔,便是謀了皇位,這天下還是他朱家的。」

  望著他的眸子,夢無痕接道,「你便是奪了燕王兵馬,逼宮稱帝,又能如何?只怕到時諸王群起而攻,直逼京城,你這龍椅又能坐穩多久?」

  「我若攻下應天,憑藉手頭數十萬兵馬,再以長江天險為憑,諸王又有何懼?」段易影哂然一笑,眉目間錚錚傲氣,道,「十年之內,我必肅清宇內,令那些所謂的王孫諸侯跪在我的金鑾殿下。」

  「十年之中,你又知道會發生什麼?」夢無痕淡淡地道,「我朝富庶,四周領國虎視眈眈。瓦剌、韃靼、女真,無一不在伺機而動。屆時你內憂外患之下,如何保得天下太平?何況一旦戰禍四起,百姓民不聊生,你又於心何忍?」

  「所以,你就逼我放手?」

  「易影,我且問你,你奪這天下究竟是為了什麼?」夢無痕沉聲問道。

  奪這天下是為了什麼?

  段易影抬眸,目光湛然,道,「大丈夫在世,自當成就一番功業。」

  這人生的極至,便是登上皇座,俯瞰眾生。而這九龍寶座,朱允炆坐得,朱棣坐得,為何他就坐不得?

  搭上他的肩膀,夢無痕緩緩道,「成就功業,卻為何偏要拼著生靈塗炭,奪那九五之尊的寶座呢?即便你坐上了龍椅,踏著那麼多人的鮮血,你就心滿意足了?看看這蕭索的建州城,想想濟善堂裡那些吃著觀音土的老人孩子,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段易影默然,神色複雜地側過臉去。

  朝遠處遙遙一指,夢無痕淡淡笑道,「何況,江山大好,難道就只有在那龍庭之上,才能成就功業嗎?」

  身子驀然一震,段易影抬頭。順著他的目光望出去,只見遠山如黛,雲淡風清。原本三年心血付諸東流,他不甘之餘,又覺心灰意冷。

  如今夢無痕的一句話,卻仿佛驚雷般在腦中炸開。

  不錯,天地乃大,龍庭之外亦是豪傑並起,想要成就一番功業,又有何難?他豁然一笑,道,「說得好。這萬里江山,終有我揚眉之處。」

  眉峰微挑,接道,「到時師兄可莫要再行阻撓!」

  「你就是要當武林盟主,我也不來阻你。」夢無痕亦是笑道。

  「師兄呢?打算回天涯穀?」段易影問。

  夢無痕搖頭,道,「我要先去京城一趟。」

  「既如此,師兄,容我先行一步。」段易影拱了拱手,道。

  去京城,他必要登上皇城的最高處,俯瞰塵世,傲視群雄。如若不能,那今生他再不去那裡。

  並沒有留他,夢無痕只問了一句,「你要去哪裡?」

  「四處遊歷八。或許江南,或許西域,或許漠北。天下之大,總有我去的地方。」

  段易影一笑,轉身下樓。卻在走到一半的時候停了下來,回頭望著夢無痕道,「師兄,當年一掌傷了你,是我錯了。」

  言罷,刀影乍現,他反手一刀刺向自己肩頭。

  「不可——」夢無痕大驚,待要阻止,卻已不及。

  血光乍現,刀刃幾乎沒柄,段易影卻依然是淡漠的神色,「這一刀,也算了了我經年的愧疚。」

  夢無痕怔怔地望著他,一時間竟不知能說些什麼。

  段易影抱拳一揖,就這樣帶傷下了樓。

  「易影——」眼看他走下最後一級樓梯,夢無痕忍不住喚道。

  段易影腳下一頓,卻沒有再停下,逕自朝外走去。

  「讓他去吧。」按住他的手背,慕容華衣道,「你就算留住他,又能如何?」

  頓了頓,她幽幽地接道,「蒼鷹就該翱翔在天地的最高處,他本是傲氣淩天的一個人,怎會甘心碌碌地了此一生?」

  「也該是他獨自去外頭歷練的時候了。」 望著他消失在門外的背影,夢無痕閉了閉眼,道,頷首道。

  目送著段易影離去,夢無痕兩人在客棧底樓揀了個座,點了些清粥小菜,一同用早膳。

  店小二手腳利索,很快就送了飯菜上來,道了聲「客官慢用」,便自忙去了。

  與慕容華衣相視一笑,夢無痕方自舉筷,卻聽到二樓傳來一陣喧嘩。伴隨著紛遝的腳步聲,一個少年的聲音尖聲叫道:

  「怎麼著,你真以為小爺付不起房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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