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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夢無痕笑了起來,柔和地道,「你若真捺不住,倒也不妨出來走走,但記住千萬不可累著了,不然小心落下病根。」

  慕容華衣頷首,定定地望著他流轉異彩的清澈雙眸,再也不復當日的迷惘。忽然垂目歎了一聲,「你瞞得我好苦。」

  這半月來,他們如同有了默契一般,絕口不提那些敏感之事,只管讓她安心養傷。而今她忽然提起,夢無痕也並不逃避,清清淺淺地道:

  「對不起,我本是當真要忘卻那一切的,既然往事只堪哀,又何必執念。若是段易影他希望我忘卻,那我也沒有什麼拋舍不下的。」

  「是嗎?也就是說,你從來都沒有真正忘記過,你一直在騙我?」慕容華衣抬首,又嬌又媚又清又脆地拋出一句。

  夢無痕卻知道她是有些生氣了,他苦笑道;「可是終究還是因為你而功虧一簣。而且于我來說,忘卻其實何嘗不是一種快樂?一年來,這裡的生活是那樣平和而單純,是我從未享受過的寧靜。從前,我從來沒有感覺到快樂,只是汲汲營營地活著,滿是疲倦。」

  慕容華衣默然,過了許久,輕輕問道,「對了,你為什麼竟可以躲過『忘昔』的藥力?」

  「我自幼身子極差,師父無名老人將我當藥人喂大,久而久之,自然百毒不侵,而且,我的血更可以解各類奇毒,也因此,才可以救你。而這件事,段易影他卻並不知道。」夢無痕淡淡地道。

  「幸虧他不知道。」

  慕容華衣撫上他的眉心,纖美的指間帶著血氣不足的冰涼。她輕輕地道:「既然你決心要忘卻,那就別在傷心傷神了,不值得的。」

  將她的手合入自己的掌心,夢無痕搖頭道:「那你為了刺殺莫雲飛,弄得渾身是傷,幾死還生,就稱得上值得嗎?」

  呵呵笑了起來,慕容華衣佯嗔道:「你又知道?」

  早已明白她的所作所為瞞不過他,她倒也不甚在意。

  「莫雲飛一死,朱棣稱帝的道路是徹底被掃清了。」夢無痕輕歎。

  朱棣已然謀反,朝廷派兵鎮壓,主將正是莫雲飛。而今莫雲飛已遭刺殺而忘,朱棣只怕現已揮師直指南京了。

  「嗯,這也是我為朱棣做的最後一件事,從今往後,我是慕容華衣,不在是羅刹。」慕容華衣低低柔柔的語聲裡,說出的竟是驚人的決定。

  「你……」忽如其來的震驚,令夢無痕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怔怔地望著她。

  「你那麼驚訝做什麼?」

  慕容華衣柔柔地笑道,「我只是倦了,絕命門的一切,就讓它煙消雲散吧。我再也無力背負那麼多人的悲傷。」

  她想到那聲聲淒切的哭聲,一個人的亡故,註定是一家人的苦痛。

  「你當真放得下絕命門嗎?它曾的你傾盡心血的基業。」夢無痕似笑非笑地凝睇她。

  「不曾試過又怎麼知道是否能夠放下?」慕容華衣笑笑。

  真真切切地綻出一抹溫暖明亮的笑意,夢無痕莞爾。看來她是真的想通了,放下了。江湖中的腥風血雨不該是她的歸宿。她的明麗,她的嬌豔,該屬於那海闊天空,高山流水。

  「你呢?你又放得下當今皇上,放得下你那皇后妹子嗎?」慕容華衣眨眼,輕聲笑問。

  「我既已決心放下一切,自然不會再為那些爭權奪位之事心心念念。而且,無憂不是尋常女子,縱使無力為皇上保住帝位,要全身而退卻絕無問題。」夢無痕垂眸,淡淡地道。

  「那麼,我們不妨去江南看看。據說江南的桃花,比這裡美多了。陽春三月,看點點落英繽紛。如若那時輕臥園林之中,四面繁花似錦,任煦風襲面,看漫天紅雨……」慕容華衣癡癡地想著,似是未到江南,心已先醉了。

  微微一笑,夢無痕道,「我在江南有一處別鄴,占地不大,卻很幽靜,而且種了滿院的桃花,你若喜歡,我們便在那裡住下也好。只是在這之前,我們必須去一次天涯穀。」

  「你是說——昕兒?」眼神一黯,慕容華衣道。

  「你忍心將他留在天涯穀中?」夢無痕望了她一眼,眸中掠過一絲了然。

  「我的確不忍心。」慕容華衣咬了咬唇,嗔怪地看著他,「可是,天涯穀是什麼地方?你讓我怎麼放心叫你陪我一起涉險?」

  「在我眼中,天涯穀只是自幼生長的地方。」他自幼身體不好,一直被師父帶在身邊調養,以至於在天涯穀的時間,反而比在夢府長久得多。

  「但是,段易影他……」

  淡淡一笑,夢無痕道,「華衣,你莫要忘了,再怎麼說他還只是天涯穀的少君,不是穀主。何況我功力未失,名份猶在,他耐我何?你要記得,這次回天涯穀,是要把昕兒帶出來,不是救出來。」

  目光流轉,仿佛千百種情緒凝結在一起,末了,慕容華衣用力點頭,笑道,「你說得不錯。明日便啟程去天涯穀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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