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斐燕 > 東籬隱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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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進入屋內,羅刹已然醒來。她明麗的雙眸正四處打量著自身所處的環境,神情間有難掩的戒備。忽然見到夢無痕進來,禁不住「咦」了一聲,訝然問道,「是你救了我。」 「不是,是你救了自己。」 一絲難以名狀的喜悅掠過夢無痕向來平和的心靈。但他卻沒有承認自己救了她。 如果不是因為她寧願開罪朱棣也不願刺殺清官,如果不是她強忍對家人的擔心而先為浴血的屬下療傷,如果不是她寧可自己受傷也要解何問天之危,只怕他也下不了這救她的決心。 「是你將我帶來這裡,為我療傷的?」 羅刹幽幽微微地望了他一眼,除了尚有一些虛弱外,她的身體復原程度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沉重的內傷,反噬的真力,似是已然痊癒,難道竟是他為他療了傷? 但為什麼他竟可以有這樣高深的醫術,又為什麼他竟願意為她療傷? 畢竟,她只是個劫擄他的殺手。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夢無痕淺淺一笑,輕描淡寫道,「我學過針炙之術。」 「我不是個好人,救了我,只怕你會後悔。」 羅刹忽然笑起來,撐起身子,嬌媚地湊近他,吐氣如蘭,「你救了我,我依然會殺人。而那些人,等於間接地死在你的手中。而且,我不會念你的情,依然會完成我的任務,將你送到買主手中,然後領我的賞金。」 「你為何總要笑成這般?」 夢無痕定定地望著她的眼睛,帶著淡淡的憐惜,他搖頭輕歎: 「我知你心裡難過,你要哭也好,要罵也好,何不痛痛快快地發洩出來?別什麼都悶在心裡,掩在笑下。」 羅刹的媚笑斂了下去,冷冷地道,「你又知道我如何難過,他們傷我一分,我遲早要他們十倍抵償,我又哪裡會難過?」 「那你便好生休養,不然頂著個弱不禁風的身子,如何叫人十倍抵償?」夢無痕的聲音也冷了下來。 這個女子有滿腔的仇啊,恨啊,心心念念的都是如何報復,如何雪恨。 羅刹眼神一黯,別過臉去,語意森寒地道:「你走,離開這裡,永遠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念你為我療傷的份上,你身上懸著的那份賞銀我也不要了,你給我立即離開。」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夢無痕不再說什麼,沒有絲毫猶豫地轉身離去。 茅屋之中孤零零地獨留羅刹一人。 滿室寂靜,羅刹目光空蒙而晦澀。 終於都走了,自此她只有獨自一人,生也好,死也好,傷也罷,痛也罷,全無他人知曉,獨她一人細細品嘗這刻骨的寂寞。 但她寧願這樣,也不願意面對他。 他的眼太過清澈,這令她覺得在他面前被一覽無餘,被看得透徹,所以她趕他離開。但為何他真正離開之後,她竟感到如此寂寞,仿佛這世間唯一瞭解她的人也永遠地離她而去。 自嘲地一笑,他們是什麼關係,認識才多久?她竟會不期然地覺得他是這世間最將她看得最透的人。現在又是什麼時候,幼弟落在旁人手裡,總壇也被攻破,她竟在這裡為個男人胡思亂想。 她不懂,為何令黑白兩道,卻又不屬於黑白兩道範疇的天涯穀竟會參與這次對絕命門的圍剿,甚至連谷主段易影也親涉其中。 天涯穀,這個似神似魔的名字,數十年來,從未聽說哪門哪派可以在得罪天涯谷後尚能倖存的。它隱執黑白兩道牛耳,卻極少涉足紅塵。 這次,為了絕命門,旭日少君段易影親自出手,難道她當真在劫難逃了嗎? 羅刹出神地想著,竟忽然間又冷又傲地一笑,天涯穀又如何,旭日少君又如何,她自會盡力一搏,縱使毫無勝算,她也要盡一份心力,成敗無悔。 靜靜地,羅刹合上眼眸,有些累了,也有些倦了,一切留待明日。 明日她會快馬加鞭地馳回絕命門,傾力一搏。而現在,該做的只是好好睡上一覺,將尚屬虛弱的身子調養好。逐漸地,她的鼻息均勻起來,沉沉入了夢鄉。 第二天再醒來時,天已大亮。羅刹微微整了整衣衫,取了放置床頭的彎刀,出了茅屋。 但跨出了房門,她便驚得楞在了那裡,再也邁不開步子。 夢無痕竟沒有離開,他明顯有些無措地站在溪邊,向來纖塵不染的白袍滿是煙熏所致的黑斑,衣發卻是濕漉漉的。 他的身前是一堆尚冒著火星的枯柴,枯柴上躺著幾尾黑焦模糊的烤魚。看見她出來,他尷尬地笑笑,向她招呼道,「醒了?吃些東西吧。」 「這些嗎?」羅刹指著那些冒著黑煙,早已分辨不出首尾的烤魚,雖想強裝出嚴肅的神情,卻如何也忍不住大笑起來,直笑得花枝亂顫眼波迷離。 她喘著氣道:「我說夢大人,您千金之軀,何必屈尊降貴,委屈自己洗手做這羹湯,平白招這份罪受。」 夢無痕見她笑得臉紅氣喘,苦笑著微微搖頭,卻不以為忤。 想來無論是誰,見了這堆枯柴,這幾尾焦魚,再加上他這一身的狼狽,只怕都要忍俊不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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