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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從李府回來那天,因為與梅九娘許久未敘,姐妹倆秉燭夜語了一整晚,第二天要告辭時,張相國竟然突然暴斃身亡。

  驟失疼她如女的義父,梅九娘幾乎傷痛欲絕!

  杜微走不開,只得托家丁送一封平安信到酒在讓蘇放安心,她也好暫時留下來安慰梅九娘。

  可是已經三天過去了,蘇放居然毫無動靜,甚至連封回信都沒有!

  她忐忑難安,卻實在無法在梅九娘萬分哀慟的時刻離去。

  於是,幾次想告辭的話到了嘴邊,卻又在看到滿臉哀戚的梅九娘時,硬生生地咽下。

  蘇放……你在怨我嗎?

  前廳傳來不尋常的吵雜聲,讓杜微蹙眉望著床上。相國逝世至今,梅姐姐始終不肯休息,堅持跪在靈堂,好不容易才讓她哄著睡下呢!

  "不好了、不好了!"

  迎春驚慌失措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緊接著的是她跌跌撞撞的人影。

  "小姐,剛剛宮裡來了道聖旨,說相國貪污、清文土地收歸己有,要查封相國府呢!"

  "胡鬧!"被驚醒的梅九娘蒼白著臉,生氣的斥責:"義父為宮清廉,清丈土地也都收歸國有,何來貪污之名!"

  杜微連忙過去攙扶虛弱的梅九娘,"姐姐別氣!"她轉頭問正忙著喘氣的迎春:"怎麼會這樣?皇上昨日不是才追諡'文忠公',怎麼今日又下詔定罪?"

  "聽說是馮保揭發的!"迎春不服氣的說:"哼!虧他當初還是相國一手提拔的,沒想到因為相國生前立下的節約講義制肘住他,就恩將仇報,陷相國於罪!"

  "我去找他理論!"梅九娘忿忿難平的說。

  "沒有用的。聖旨都下來了,相國府所有一切全部充公、張家上下數十口都須人罪,就連相國八十歲的母親都難逃一死……"迎春哽咽,"幸好馮保不知道相國曾經收了個義女。"

  吵雜聲越來越近,迎春急著說:"一定是馮保帶領他的錦衣衛來了!小姐,我們快走吧,再不逃就來不及了!"

  梅九娘踉蹌一步,忽然仰天大笑。"好個英明的朱翊鈞!他登基時不過是十歲小兒,義父鞠躬盡瘁輔弼了十餘年,他卻在他老人家屍骨未寒之際,做出這種背師忘義的事!"兩行清淚由毫無血色的臉龐滑下,大眼裡已然失了光澤。

  "我不走!我要陪著義父。"從來沒有人這樣呵護過她,就連親生的爹娘都不曾。如果留下來註定是一條死路,那麼,就讓她陪著義父下地獄吧!

  梅九娘撫上杜微的臉,幽幽的說:"妹子,姐姐恭喜你找到如意郎君。你快吧!回去找你的蘇放。"

  杜微蹲在梅九娘面前,"姐姐,無端入罪、家破人亡的感受我懂,但是人死不能複生,再說相國為官清廉,整間宅第也抄不出什麼東西來。我們一起走吧!活著,總比沒有意義的殉死來得有意義。"

  梅九娘笑得淒涼,"傻妹子!你有乘龍快婿,前程一片光明;我歷盡滄桑,再也了無生趣。只要你年年記得幫義父及姐姐上香,我就心滿意足了,快走吧!遲了,怕來不及!"

  "不!"杜微猛搖頭,"姐姐,你不走、我也不走!"她心一橫,"就讓錦衣衛把我們一起抓去當軍妓好了!"

  "妹子!"梅九娘好生感動。

  迎春急得跳腳,"兩位小姐快走吧!再不走我們三個都得去當低下的軍妓,任千人騎、萬人壓了!"

  望著杜微一臉的堅定,梅九娘幽然長歎:"唉!好吧,我們一起走。"

  半年過去了,李申還是沒醒過來。

  所有大夫們都說他變成了活死人,不會再醒過來了。

  李布政使眼見著愛子因為無法進食而形消骨蝕,痛心之餘不得不做出讓他早日入土為安的抉擇。

  "老爺……"藍夫人紅著眼眶,不知道該如何勸他。

  老來喪子,是最痛的責罰啊!

  "來人!"老淚縱橫的李布政臉上殺機頓現,仿佛下了決定。

  家丁進來,李布政沉聲交代:"找一名年約十七、面貌姣好的丫鬟,推入池中淹死。"

  "老爺!"藍夫人驚慌的大呼。他瘋了!

  李布政神色自若的繼續道:"讓她浸泡在水中三天,直到面目全非,送至酒莊,就說已經找到杜姑娘了。"他由懷中取出一隻玉鐲,"先把玉鐲讓她戴上。小心辦妥,不得有誤!"

  看杜微寶貝玉鐲的模樣,想必是蘇放送她的定情物。這樣最好了,正好可以證明身份,李代桃僵!

  家丁奉命退下,即使有些微的遲疑,都不敢顯露出來。作下屬的,只能唯命是從,誰叫他們是賣斷終身的僕傭!

  至於替死的丫鬟……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生在人命如草芥的世局裡,早死早超生,來世希望能夠投胎到有錢人家,不必再讓人糟蹋!

  "老爺……"一旁的藍夫人已經驚駭到說不出話來了。

  "唉!"李布政蒼老的手掌撫摸著床上只剩半口氣的兒子,幽幽的說:

  "申兒死了,我什麼都沒有了。蘇放對杜微用情頗深,我要他們陪我一起活在痛苦、追悔之中!"

  不知道由誰主使,有一批人在她們一離開相國府之後,就不懷好意地跟蹤她們,多次的挑釁阻撓,卻不像是要取她們的性命。

  而無論她們如何小心,這組人馬都能搶得機先的守在她們必行的路上,為得似乎只是不讓她們到達酒莊。

  多次的碰面,對方都不曾真正動手,反倒是她們由於摸不出他們的動機,而苦苦悶躲。到後來因為前往酒莊的路都被封鎖,她們索性捺住性子躲了幾個月,這才擺脫了蒙面人的糾纏。

  只是被這麼一阻撓,從京城到酒慶的路,她們居然花半年才到達!

  "小姐,終於回酒莊了!"迎春在見到酒莊大門時高興的大叫。

  "嗯!"杜微輕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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