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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她的話,一語中的,刺穿了他心底的秘密。

  「你為什麼願意?」他的嗓音有些乾澀,不明白她為什麼願意犧牲自己的名節甚至是性命來幫他,「你知不知道,這樣做很危險?」

  他利用她,他只當她不知道,所以不覺得有愧;可是她居然知道,還願意以身涉險,他的心,反而不安起來。

  「我曾經說過,閣主有恩於我,無論做什麼,我都願意。」他是她和君皓的恩人,對他,她充滿感激,想起那日在酒樓上他對她的理解、對她的包容,甚至是帶著幾分縱容——七年來,他是第一個願意設身處地為她著想的人,就這個原因,已經很值得了。

  「就這麼簡單?」花弄影的視線,在她的身上久久地徘徊,想要找出其他的蛛絲馬跡。當日只是當她信口胡說,找個理由來敷衍,他並不曾在意。畢竟他們相識不久,彼此之間也沒有什麼太深的瞭解。而她,也是一個精於算計的女子,所以她說這樣的話,實在不怎麼可信。可是沒有想到,她當真的,她居然是當真了。

  「我雖然算不上君子,但也是一諾千金。」水君柔笑,笑容在嘴角漾開,「更何況,柳姑娘是閣主的心上人,怎能讓她處於險境呢?」

  她的笑容異常美麗,可看在他的眼中,卻有著說不清的詭異。隱隱約約地,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說不上原因。

  雨開始下大了,落在傘頂劈啪作響。

  「閣主,雨大了,早些回去吧。」她將傘推給他,自己作勢就要跑。

  「等等,一起走。」言語間,他將傘舉到她的頭頂。

  她搖頭,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提著裙子跑開。

  本來,他已經伸出了手;本來,他是可以拉住她的。

  可是現在,他眼睜睜地看她離去,那只手停在半空中,久久也沒有收回。

  因為,在即將碰觸到她的那一刹那間,他看見了,她的臉上,佈滿了濕漉漉的痕跡,分不清是雨水,抑或是——淚水。

  匆匆跑出後花園,水君柔將手舉在頭頂,加快步調,卻仍是敵不過雨的侵襲。雨水毫無顧及地打在她的頭上、身上,她能夠感覺到水珠在髮絲滑落,淌過她的額際,流過眉問,沾染在眼睫上。

  她的眼前一片濕潤,通過迷蒙的視線,看見的,是一望無際的雨的世界。

  千萬顆雨珠連綴而下,像是刻意要提醒她什麼,敲在房檐,落在石板,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

  她急急地穿過回廊,踏上青石路,濕漉漉的地面令她遂不及防,腳下一滑,瞬間重重地倒向一旁。

  疼痛,從撐地的左手肘蔓延而來。忍著疼,她抱著左臂,卷起衣袖,寸把長的傷口赫然入目,正在汩汩地冒著鮮紅的血液。

  雨水,持續落下,滴落在傷口上,混著血,在她的手臂形成蜿蜒的紅色痕跡。

  水君柔呆呆地望著那道醜陋的傷痕,清楚地看見自己皮膚上一滴滴泛紅的水珠。一時間,頭有些痛,接著是某種久遠的東西被喚醒。

  陰暗灰蒙的天氣在她眼中不復再現,觸目所及,是一片腥紅血跡,鋪天蓋地,朝她壓來,毫不留情。

  「不!」她聲嘶力竭地吼叫,再也顧不得其他,抬手蒙住了雙眼,不住地後退,想要躲避眼前浮現的揮之不去的恐怖情景。

  「不要,不要,不要!」她拼命地搖頭,甩亂了髮絲,狼狽地撲倒在地。

  手在痛,頭在痛,心口也在痛,就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讓她喘不過氣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一張又一張熟悉的面龐在她的眼前浮現,她想要伸手觸摸,卻驚駭地發現本來帶著笑容的臉在刹那間變得痛苦猙獰,血流滿面,接著逐漸腐爛,化為白骨……

  這樣的畫面似曾相識,又不盡相同,她想要收回手,可是指尖明明是在劇烈顫動著,她的意識卻拉不回它們。

  驀然間,一隻手拉住她伸在半空的手,狠狠地將她拽起來,拖進了一旁的涼亭。

  「見鬼,你究竟在幹什麼?」展玄鷹看著面前面色蒼白、嘴唇發紫、渾身哆嗦的水君柔,低聲咒駡道。這女人是瘋了嗎?一個人坐在小徑上淋雨,沒有被凍死,真是算她幸運。

  被猛喝一聲,水君柔驟然回神。意識逐漸恢復清明,她抬頭,看見的是一臉怒容的展玄鷹。

  「是你!」她低呼,因為寒冷的緣故,牙齒稍稍有些打顫。

  「怎麼,你很意外?」展玄鷹挑眉,反問道。她的手,異常冰涼,也不知道在雨中坐了多久。

  他的語氣有些輕薄,水君柔沒有忘記他是站在和花弄影敵對的位置。防衛性地看了他一眼,她動了動,想要抽出被他拉住的手。

  沒有忽略水君柔急於逃離他的肢體動作,展玄鷹忽然笑了笑,非但不鬆開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緊。

  「展五爺!」他的手,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力道不算重,卻恰好壓制著讓她不能逃離。

  「你怕我,嗯?」展玄鷹傾身,貼近水君柔,滿意地看她偏過了頭,躲避他的欺近。

  「展五爺,請你自重。」水君柔的臉色沉了下來,配合她蒼白的面頰,冰冷十足。

  「水姑娘,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展玄鷹的嘴角掛著邪邪的笑意,吊兒郎當的,玩世不恭。

  「展五爺,請放手!」不理會他的話,水君柔的視線只是定在他緊緊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上,加重了語氣。

  「如果我不放呢?」展玄鷹仍舊在笑,輕佻地捏捏她的手指,「跟花弄影那種七情不動的呆子有什麼好處,不如隨了我,也比沒名沒分跟著他強……」

  「啪!」

  他的話沒有說完,一記響亮的耳光已經摑在他的左臉上,打得他偏過了頭。

  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展玄鷹沒有絲毫防備。好半晌,他才回神,緩緩轉頭,抬手捂住自己的臉頰,不敢置信地看著還高高舉著右手的水君柔。

  「你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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