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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他身子不好,自有康總管知道料理,哪裡還需要你去照顧?」謝昭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明顯不想與她討論這個話題。

  「老來最怕孤寂,若你願意去看看他……」不願意就此放棄,她再接再厲,力圖打破藩籬。

  「轉運——」謝仲濤再次打斷她的話,深沉的目光盯著她的眼睛,「你應該恨他的,當年你若不被賣入謝府,命運可能就此不同。」

  她的心緊縮了一下,如被針刺一般,生疼得厲害。

  「若你沒有被賣入謝府,會怎麼樣呢?」手指繞起她的一縷長髮,在指尖把玩,謝仲濤貼近她的臉龐,用淡淡的語氣做著假設,沒有忽視她短暫的異樣表情。

  若沒有被賣入謝府,她不會留在他身邊,她不會學成仿製的高超技藝,她更不會與他有了這麼曖昧不清的關係……

  恨什麼呢?若是她真的要恨,不僅要恨謝昭,更加要恨的還有謝仲濤,不是嗎?謝昭奪取的,是她的自由;而謝仲濤,他要去了她的清白之身,自此將她禁錮,拉她入萬劫不復之中,就此沉淪……

  手捧精美的紅緞錦盒,時轉運立在謝仲濤的身後,候在大廳,等去通報的人回復消息。

  「時姐姐,奉德公究竟是什麼人啊?」站在一旁的雪離小小聲地問時轉運,不時打量門邊的守衛。

  時轉運朝她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可隨便亂語。

  靜默無聲中,背對著她們就座的謝仲濤忽然開口:「奉德公,是先皇近侍,時任內務府總管,封二品官銜;當今聖上念其自幼輔佐有功,賜奉德公出任布政使司。他此番全國巡查,就是為了督辦貢品進貢一事。」

  聲音很輕,加上他揭開了茶蓋掩飾自己的嘴形,近乎耳語,但足以使身後的人聽清楚他的話。

  「哦。」他的解釋,雪離似懂非懂,大概明白這個奉德公權力很大,足以號令一方。

  「謝二少——」先前進去通報的人終於出來,「奉德公請你們進去。」

  「有勞了。」謝仲濤站起,彬彬有禮地抱拳施禮,隨後帶著時轉運和雪離跟隨來人向內走去。

  一路行來,但見守衛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侍衛皆或佩劍、或持刀,明明一個鳥語花香的別院,卻似天牢一般,壓抑得厲害。

  時轉運皺起眉頭,很不習慣這樣的氛圍,只覺得胸中憋悶,難受得很。

  走過水榭,繞過短廊,直到過了圓形垂花門,才停下了腳步。

  「奉德公,謝府謝仲濤謝二少前來拜謁。」

  「進來吧。」

  尖細的嗓音,剛勁不足,陰柔有餘,聽起來像是故意捏著嗓子刻意造作,足以讓聽者止不住激靈。

  初次聽見這樣的聲音,時轉運有一瞬間的愕然。好不容易,才掩飾了自己的失態,跟著謝仲濤穿過垂花門,進入一片翠竹之中。

  竹林一片,青磚砌築的台基上,只見一個身著一領大紅蟒衣的人端坐在石凳上,翹著蘭花指,擺弄面前的蘭草。聽見他們進來,慢慢轉頭,從已顯老態但仍白淨富態的臉面,不難看出保養得宜。

  「滄州謝府,富傾天下,咱家早有所聞。今日見到謝二少器宇軒昂,也莫怪能得到謝老爺子的重視。」

  又是那種尖細的語調,只不過,這一次時轉運終於明白,身兼多項要職的奉德公,原來是個宦官太監。

  「奉德公過獎,晚輩有幸與奉德公同院,攀談一兩語,實乃三生有幸。」謝仲濤四兩撥千斤地回答,同時不著痕跡向旁移動了一步,適時遮住了時轉運和雪離錯愕的眼神。

  「謝二少果然能說會道。」對謝仲濤的恭維,奉德公全盤接受。示意謝仲濤上臺,坐在他對面,他轉動自己無名指上的寶石戒指,「聽聞謝府收集前朝古玩真跡甚多,此番進貢,謝二少可不能馬虎過關呀。」

  「奉德公請放心,晚輩定當呈上最好的古玩,博皇上龍顏一笑。」

  「好,好,很好……」奉德公連說了幾個「好」,「如此一來,對皇上有了交代,咱家也可高枕無憂了。」

  「奉德公——」見他心情甚好,謝仲濤對時轉運使了個眼色,「晚輩聊表心意,準備薄禮一份,還望奉德公笑納。」

  「哦?」奉德公來了興趣,看著時轉運一步步走上台基,將錦盒放在他面前,慢慢打開。

  「這是用上等雞血石打磨的印章,不知道奉德公喜歡與否?」謝仲濤笑意滿面地問道,見奉德公本來眯縫的眼睛驟然放大,滿面驚歎地拿起盒子中的印章打量,心知這份禮物果然揣摩對了心思。

  「好得很,咱家印章無數,惟有這一塊最合咱家心意。」

  「奉德公喜歡,那是最好不過。」謝仲濤在心中冷笑,臉上卻堆滿了虛偽的笑容,「奉德公要務纏身,晚輩不便過多打攪,就此告辭,改日再來拜謁。」

  退出垂花門,如來時一般,時轉運低眉順眼跟在謝仲濤身後,沿著回程準備離去。

  步入短廊,迎面急匆匆奔來一人,跑過她身邊,複又折回,伸出一手攔住她,驚訝地瞪大眼睛,好半天,才發出兩個字:「是你!」

  本在責怪此人好沒有修養,當眾攔截他人去路。但聽聞他的語氣,仿佛認識她一般,時轉運疑惑地抬頭,看清來人,怔愣之餘,不明白他怎麼會在此地,「關奇?」

  「你怎麼會來這兒?」關奇好奇地問她,心中盤算是否需要告知某一人。

  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看了看前方臉色不甚好看的謝仲濤,噤聲不語。

  「怎麼啦?」背對謝仲濤,關奇不明就裡,剛想要進一步詢問,怎料橫在半空的手,忽然被打下去。他回頭張望,一名素不相識的男子正不怎麼友好地瞪著他。

  「喂,你幹什麼?」關奇扭著自己的手腕,氣鼓鼓地質問。打得不算疼,但力道也不算輕,更重要的是,他居然在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面前挨打,面子究竟往哪裡擱?

  「好巧,這句話,我也正想問你。」謝仲濤不緊不慢地說道,瞄了一眼時轉運,「轉運,過來!」

  轉運何時認識了這樣一名清秀少年,為何他不知曉?看來,他是忽略了一些重要的東西。家花長成,即使身處高牆大院之中,也能引得狂蜂浪蝶逐香而來呀……

  「笑話,憑什麼你叫過去就得過去?我——」對他的話,關奇嗤之以鼻,剛想辯駁幾句,不料想竟見得時轉運毫無異議地由他身旁經過,順從地走到謝仲濤身後站定,他反唇相譏的話就這樣哽在喉間。無聊沒趣地,他訕訕地低聲問隨後的小丫頭:「那人,究竟是誰?」

  雪離同樣也小小聲地回答他:「謝府二少爺,謝仲濤。」

  謝仲濤,是那個謝仲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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